北安今天的天气很好, 不止温度有所回升,太阳也十分充足。大街上已经鲜少看到穿着厚重羽绒服的行人,大多都是一件厚外套或者大衣避寒。
可此时的宾馆内,气温却低到了极致。
坐在猪肝色椅子上的沉澈和董玉娟沉默许久,空气中一时安静到落针可闻。
董玉娟神情严肃又难过,她盯着沉澈看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当然不止。”
说完,她起身把宾馆的门关了,然后带着沉澈去了前台,“来,给你看个视频。”
前台只有一把椅子,董玉娟把它挪到一旁,打开电脑,从文件夹中调出一条视频,点了播放。
沉澈双手扶在台面,上半身弓着,肩胛骨明显。
他视线聚焦在面前21.5英寸的屏幕上,眉头微微皱起,全神贯注地观看着。
那是一个监控画面,屏幕左上角时间显示2016年5月20日,晚上8点57分。
是八年前他和江雨浓分开的当天。
那时,他在赶回宾馆的车上。
监控是从大厅右侧顶棚往下俯拍的,画面内,整个一楼大厅完整展示在里面,其中就有坐在前台安静做卷子的江雨浓。
沉澈看着屏幕里江雨浓纤瘦的身影,看着她坚定的侧脸,一股酸楚蒙上心头。
只是这情绪还不等他压下去,画面内的宾馆大门被人猛地推开,紧接着一个穿了黑色运动服的女人冲进屋内。
虽然隔着屏幕,但沉澈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来人是江淑娴。
从进门起,她那张嘴就一开一合,不停地念着什么,但监控没有声音,只有画面,所以沉澈并不知道她江淑娴体说了什么。
随后画面中的江雨浓看到了江淑娴,但她只是抬着头,没有动。
不知道是她的态度激怒了江淑娴,还是江淑娴本身就带着火气来的,她走到前台后二话不说,举起台面上一个装了多肉和白色石子的花盆就朝江雨浓扔了过去。
花盆直直朝着江雨浓冲去,里面的白色石子洒了一地。江雨浓反应很快,下意识躲闪,但还是被砸中了左耳后的头颅。
画面外的沉澈看到这一幕后,整个人瞬间僵住,身子下意识往前冲了一下,企图钻进屏幕去救江雨浓。扶在台面上的双手也收成拳死死攥着,血管和手筋根根竖起。
他脸颊两侧咬肌明显,那双桃花眼顷刻间散发出的,是尖锐狠戾的目光。
董玉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她偏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监控内,江雨浓似乎是被江淑娴这动作惹怒了,站起身说着什么,人也从前台走了出来。
江淑娴见她出来,抬手就要去她头发,江雨浓阻挡及时,攥住了江淑娴的手,却没想到江淑娴立马又给了自己一脚。
这一脚把江雨浓踹退了好几步,后腰直接撞在了大厅内那张桌子的桌沿。
因为力道过大,桌子上的啤酒瓶被撞歪,随即在地面摔碎。江雨浓整个人重心不稳,倒下的同时左手正好压在了上面。
墨绿色的玻璃碴混着鲜红的血液,瓶子里的水淌了一地。
江淑娴还想上前,此时玉娟正好从楼梯位置出来了,连忙跑过去拉着江淑娴,然后扶起江雨浓。
被拽得江淑娴明显气不过,指着两个人开始骂。
董玉娟也不是受气的人,把江雨浓护在身后,也开始回说着什么。
两人说了没几句,视频中的江淑娴指着两人点点头,又说了什么后,扭头走了。
等到她出了门,董玉娟把视频按了暂停,没再让它放下去。
画面静止了,但沉澈依旧盯着屏幕,盯着画面一角,盯着江雨浓那只鲜血淋漓的左手,盯着她面无表情,好似没有痛觉的脸。
董玉娟把一旁的凳子拉过来,扶着沉澈的肩膀让他坐下。
沉澈抬起头,他双眼通红,“阿姨,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董玉娟看着他,说:“我想,雨浓的童年,除了重男轻女,还有长期的家庭暴力......”
她转动身子,不再看沉澈,让自己靠在台面。
“那天雨浓放学回来后,像变了个人一样。没有跟我打招呼,脸上也没了笑,整个人冷冷的。”董玉娟说,“我担心她,就问了两句,但最终她也只是说,你要出国了。’
“当时我以为她是因为你要出国了,你们两个要分开了,所以心情才不好,直到......”玉娟顿了顿,“直到她母亲进来......”
那天江雨浓从学校回来后,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极其恍惚,但也更加坚定的状态。
已经没有必要再伪装自己了,没有意义了,所以她不再笑了。
哪怕见到董玉娟,她也只是点头了事。
当时黄玉娟坐在椅子上看书,见到这样的江雨浓,觉得她状态不对,于是立马放了书走向前台,柔声询问,“怎么了雨浓?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雨浓抬眸看着她,摇摇头,淡声道:“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