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在太医面前没有提那术士的话,只道之前郎中说她体虚,要多补气息,日日都灌药进去,可就是不见人醒来。
太医思忖着道:“小娘子的确体虚,脉象呈弦细之状,兼有涩意,此乃肝气郁结之象。”
陈华着急道:“此为何意?”
太医神情颇为严肃,“依老夫来看,小娘子这般年纪,所谓沉稳并非代表她当真心里无忧,只是未将忧虑所现,长久积压于心里,这便会久郁成疾。”
“啊?”陈华从未想过,如此坚强的女儿实则是在强撑,而她心里早已被压得透不过气来,想至此,她眼泪再次涌出,“这该如何是好,太医救救我女儿吧!”
太医署之人何事未曾见过,也向来知道什么该知,什么不该知,身为医者,只管医病,其余一概与他们无关。
至于杨歙,知道夫人关心则乱,却也不打算再去掩饰,总归这次是要将孩子认回族中的。
他也心急道:“太医可有法子?”
太医所言留了几分余地,“老夫先开几副药方,来帮小娘子调解气血,至于这昏迷之症,若二人信得过老夫,可让老夫施针,刺激穴位之后,兴许能将人唤醒。”
杨歙自是一口应下,陈华却是一听要施针,便心里害怕,犹豫道:“这孩子打小体弱,可能受得了这些?”
太医颔首道:“老夫方才诊脉时,已是发觉小娘子根底颇弱,但应当不至于受不了这针灸之术。”
见太医这般说,陈华虽还是不安,但终究点了头。
太医提着药箱再次进屋,那一根根细长的银针扎在杨心仪头顶上,每一个针都让陈华揪心。
不过多久,那榻上之人眼睫开始颤动,很快便在针灸的刺激下,睁开了眼。
久未醒来的杨心仪,骤然看到屋中光亮,她立即蹙眉又合上了眼。
只听到耳旁似是母亲在抽泣,还有太医与她道:“小娘子初醒过来,视线会受阻,头脑也会昏沉困乏,这些皆为常理,待几日后随着症状消退,会慢慢恢复如初。”
杨歙拱手谢过。
认出是父亲的声音,杨心仪再度睁开了眼,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身影极为模糊,可她还是一眼就将父亲认出。
“父亲......”枕上之人颤着唇哭出声来,那嘶哑的声音让人听着便心头揪起,“父亲......父亲......”
她一连唤了三声。
杨歙原是打算先送太医离开,可听到这声音,他哪里还得了步子,转身便回到榻边,握住了女儿的手。
“心仪,为父回来了,回来了。”杨歙也红了眼眶,“吾儿莫要再忧心了,一切皆已安好,皆已安好。”
可杨心仪脸上神情却未松弛半分,带着惊惧与不安,还有那心口被撕扯的疼痛,她未再开口,只颤着唇不住落泪。
模糊中,双亲的模样愈发清晰。
这与那噩梦中截然不同。
在那冗长又破碎的噩梦中,她看到父亲在洛阳被斩首,杨府上下被拉至荒山全部殒命,唯有她一人活了下来。
那梦境实在真实,真实到让她觉得此刻眼前的一切才是梦境,她的父母已死,杨家也不复存在。
太医在一旁整理着药箱,并未多言,直到他收拾妥当,才温声在旁提醒,“小娘子方才初醒,情绪不已太过波动,最好还是需要多休养才是。”
言毕,杨歙抬袖拭了眼泪,缓缓颔首,轻拍着女儿手臂,说要先送太医离开,待他将前厅事宜安排妥当,再回来看她。
杨心仪哽咽着点了点头。
杨歙带着太医离开了梧悦居,陈华将杨心仪从榻上慢慢扶起,喂了些清水给她。
“怎会有太医来府中呢?”杨心仪方才便想问,但碍于太医就在屋中,便没有开口。
陈华道:“你这一月晕沉,还不知晓你父亲已是从太守官升至了大司马,圣上给了三个月归乡时间,待三月已过,便要举家去洛阳任职。”
“大司马?”杨心仪细眉蹙起,“我不是记得......父亲在被带去洛阳前,久已得了圣上赏识,官升至大司马.......可尚未任职,便出了那被构陷的罪名?”
“啊?”陈华顿觉惊诧,“这是什么话,你父亲一直都是咱们汝南郡的太守啊,这大司马一职是半月前才定下的事。”
杨心仪不再说话,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将那手掌拿到眼前,眯眼仔细瞧着。
她皙白柔软的小手上,未见任何伤痕。
她又朝自己左胸靠外那一侧探去,依旧光滑细腻,没有任何疤痕。
杨心仪紧蹙的眉宇终是缓缓平展开来。
当真是一个梦,一个令人惊惧万分的噩梦。
她长出一口气,缓缓朝娘亲怀中靠去,疲惫的双眼也轻轻合上。
陈华终是盼醒了女儿,这一时忍不住就想与她多说几句,这便开口又道:“总归,我们杨家过了此劫,日后定会平安顺遂,蒸蒸日上,你是不知,你父亲之前那信中所说,多亏了这靖安王,才将他救于水火,此番也是他亲自护送你父亲回的汝
南。
“谁?”杨心仪倏然睁开了眼。
“靖安王啊,便是与圣上皆是阴太后所出的那位王爷。”陈华未曾听出异样,只管与她道,“王爷此刻就在咱们府中,也不知可是要小住几日………………若是当真住下……………咱们可万万不能亏待了王.......也不知你父亲会作何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