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到了第二日了。
虞知聆吻了下他的唇,轻声道:“墨烛,生辰快乐。”
少年睁开了眼,与她沉沉对视。
虞知聆触碰上他的侧脸,指腹的薄茧摸索他的脸颊:“生辰快乐,墨烛。”
一根红绳被挂上少年腕间,虞知聆微垂长睫,耐心替他挂好。
“同心结,我亲手编的,我不知该送你什么礼物,想了想,或许这个好些,不是什么值钱东西,那些值钱的东西你似乎也不缺。”
“人间有言,永结同心,这根红绳是我赠你的承诺,我只会喜欢你一个人,以后也是如此。
她的衣袖下滑,腕间挂了根和他腕间一模一样的红绳,那根红绳戴在洄青蛇镯一旁,墨红交加,格外好看。
不是什么值钱的礼物,但却比他收到的所有礼物都要珍贵,她送的,是她的真心。
墨烛回应的,是热烈的吻。
将她搂进怀里,轻吻她的唇瓣。
“师尊,今夜宿在这里吧,我守着您。”
虞知聆抱住他的腰身,脸颊埋进他的怀中闭上眼,腕间洄青蛇镯中光亮一闪而过。
“好,我也守着你。”
***
晨光破晓之际,颖山宗山下来了人。
“江家?”燕山青熬了整晚,放下卷宗困惑问:“你说来的人是江老祖?”
宁蘅芜颔首:“嗯,江况秋,江家老祖。”
“还有谁?”
“还有江家家主,江辞燃。”
燕山青问:“确定是江家的人?”
宁蘅芜:“是,身上有江家玉牌,带了几个江家弟子,还拿了仙盟的诏书,确认是江家人。”
如今接近颖山宗皆需要仙盟确认身份,开诏书后才能靠近颖山。
燕山青起身往下走:“随我去迎客。”
宁蘅芜颔首:“好。”
两人一路来到山底,整个颖山宗被无量界包裹,除非从里面打开,否则根本进不来。
燕山青刚到山底便瞧见了约莫十几人,皆身穿江家的宗服,中州江家修无情道,看人的眼神冷淡,兴许是担心颖山宗多想,因此这次并未带太多人,但即使只是十几个人,燕山青仍旧没敢放进来。
他站在结界里头,拱手行礼:“晚辈见过江老祖。”
江家上一任家主,江况秋,如今已经八百多岁,瞧着与人界三十多岁的女子容貌相似,从她的身上看不到岁月的痕迹,当了家主这些年,她沉淀下来的全是威严。
江况秋将诏书展出:“这是仙盟开予江家的通行诏书,此次我们前来找玉仙尊。’
燕山青瞥了眼诏书上的灵印,十三位长老皆签了字,确实由仙盟确认过身份。
他和宁蘅芜对视,后者冲他点了点头。
燕山青后退一步,将结界打开,让江家十几人进来。
江况秋领着身后的江家子弟,沿着青阶向上走,身旁跟了颖山掌门燕山青。
燕山青道:“小五兴许还未起身。”
江况秋淡淡颔首:“嗯,等她睡醒。''
“你们来做什么,让小五跟你们回去江家?”
“我若是想让她回来,你愿意吗?”江况秋轻飘飘反问。
燕山青冷嗤:“她又不修无情道,回去作甚?”
江况秋道:“她也可以修无情道,中途转道的修士也大有人在。”
话音落下,便感受到身旁的威压降低,江况秋的余光瞥到燕山青和宁蘅芜的脸,两位脸色皆是阴沉如雪。
不仅是他们,便是沿途镇守的颖山弟子,瞧着面色也冷了些,看江家子弟的脸色皆是不善。
江况秋笑了声没说话,身后的江家现任家主反而开口:“我阿娘说笑呢,濯玉是颖山养大的,无异于夺你们的孩子,江家不会的。”
燕山青经由方才那一出,声音已然冷淡不少:“那你们来作甚?”
江辞燃道:“来看看应尘的孩子。”
提及江应尘,几人罕见同时沉默,燕山青在此时看了眼江况秋,她的脸色依旧平静,仿佛听到的是一个普通的江家弟子,而不是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
燕山青心下冷笑,修无情道之人,当真是无情至极,道侣可以只是合作关系,血亲于他们来说也不过只有延续香火的作用,若当年虞知聆真的被送去了江家,自小修行无情道,如今也不知得成什么模样。
他更是不可能让虞知聆和江家人走了。
将人领到执教殿,燕山青托弟子上了茶:“小五还未醒,劳烦几位等会儿。”
江家人并未让他们去喊虞知聆起身,淡然接受他的话,当真坐在执教殿安静等?知聆醒来。
而虞知聆往往睡到巳时。
她在墨烛的怀里醒来时候,某只蛇蛇还未醒,一晚没盖被子,他是腾蛇之身也不觉得冷,闭眼酣睡,长睫浓密。
虞知聆戳戳他的睫毛,又捏捏某人的脸,最后被小徒弟当场抓包,十根手指都被咬了个遍。
“墨烛墨烛,我错了好不好?”
徒弟笑着抱住她赖了会儿床,直到?知聆腰间的玉牌亮起来。
燕山青传话:“小五,来执教殿一趟。”
墨烛坐起身,将虞知聆抱起来走去水房:“师尊,先收拾,掌门或许有事找您。”
虞知聆盥洗过后换上新衣,随意换了发后走出房门,指了指自己脖颈上的痕迹:“怎么办,快给我消掉。
墨烛别过头轻轻咳了咳,耳根微红,低声回应:“好,我帮师尊消去。”
这种皮肉上的痕迹很好消去,墨烛按住她的脖颈蕴热灵力,不多时便将她露在外面的痕迹掩去,只剩下衣领下靠近心口的那枚痕迹并未消去,是他的私心。
虞知聆知道,也并未拆穿小徒弟,低头整理腰封,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唇角弯了弯。
随后,她踮起脚猝不及防亲了他一口。
“我走了,等我回来跟你吃生辰饭,要吃小炒肉和糖醋鱼,我回来就要吃,你不许吃独食!”
墨烛摸了摸侧脸,愣了会儿,忽然笑了出来。
要求这么多,到底是他过生辰还是她过生辰?
***
虞知聆迈进执教殿的大门。
“大师兄,我来啦。”
她
说话很俏皮,面对燕山青和宁蘅芜他们,总是喜欢撒娇。
今日的衣裳和头饰都是小徒弟选的,是一身嫩绿绣了飘带的裙衫,发髻上的首饰是小徒弟新买的绒花,耳坠上戴了两颗流苏璎珞。
她刚进来,宁蘅芜便笑了起来,凤眸里满是欢喜:“小五今日真漂亮。”
虞知聆笑嘻嘻接下师姐的夸奖,提着裙子转了一圈:“四师姐给我新做的衣裳,绒花是墨烛买的,好看吗?”
宁蘅芜点头称赞:“好看,小五怎么样都好看。”
几个师兄师姐总是情绪价值拉满,不管她做什么,在他们的眼里都是最好的。
高台上传来两声轻咳:“小五,有人。”
虞知聆这才发觉,燕山青左下方坐了两人,这两人身后还站了十几人,也不说话,只安安静静看她。
颖山已经许久没来过外人了,尤其是执教殿,虞知聆刚进来之时还以为是燕山青的弟子们在下面守着。
她有些迟疑:“你们是......”
江
况秋安静看她,目光无波无澜。
江辞燃见母亲不打算说话,便放下手中的茶,沉声开口:“小五。”
虞知聆瞬间便拧了眉,宁蘅芜和燕山青两人脸色沉下。
喊虞知聆小五的除了颖山宗这几个师兄师姐,便只有已逝的拂春,以及虞小五的两个挚友云祉和邬照檐,这种亲昵的小名不是谁都可以喊的,尤其是两个陌生人。
江辞燃却好似并未发觉她的不舒服,看着虞知聆,却又好像在看另一个人。
“你小时候来过江家,与我的孩子是朋友,你住在江家那段时间,我便觉得你很像我三弟,你的眼睛很像他,鼻子也像,但其它地方又长得不像他了,应当是像了你阿娘。”
虞知聆见过江应尘和阿容,她的眼睛和鼻子像极了江应尘,可脸型轮廓和嘴唇却又很像阿容,话说到这里,她也知晓面前这两个是谁了。
“见过大伯,祖母。”
江况秋放下了茶,笑着问:“知道我们是谁,即使不来江家,为何不传个信呢?”
虞知聆没说话,她其实没打算去和江家相认,回来后便直接带着颖山弟子们去铲除魔魑了,忙得团团转,便更想不起来江家了。
左右江应尘的事情,云祉和邬照应当会告诉江家,对于虞知聆来说,颖山的安危更重要。
江况秋温声问:“不想回来江家吗?”
江辞燃也道:“我只有一个孩子,若你回来,江家家主的位置便是你的,本来也该是我三弟的,若非他出事,我也不会临时接过这职责担任家主。”
这是公然挖墙脚了,没等燕山青和宁蘅芜开口,虞知聆率先拒绝:“不用,我不回江家,也不想当劳什子家主,我的家在颖山,家人也在颖山。”
燕山青紧绷的身子松下,懒洋洋靠在椅中:“若江家这次来是说这件事,那请回吧,小五不会走的。”
虞知聆利落冲他眨了下眼,狡黠可爱,燕山青和宁蘅芜噗嗤笑了出来。
“真好。”
一声感慨落下,是江况秋。
她似乎知道虞知聆的答案,也不觉得难过和恼怒,看着虞知聆的眼神悠远,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应尘是江家立门以来,唯一一个自己碎了无情道的人,他从小便不像江家其余子弟,他太心软,但偏偏他的无情道心却又前所未有的坚定,明明那般心软,为何又是最适合修无情的人?”
无人知晓答案。
江况秋摇摇头:“世事无常,我觉得他为情所困实在太傻,却也清楚,你阿娘一定是个很好的女子,应尘喜欢的人,一定是顶顶好的。”
她即使说这般温柔的话,神情依旧是平淡的,提到的明明是自己已逝的三子,却好像在说一个陌生人。
虞知聆从前不懂无情道,如今明白了。
他们是真的没有感情。
江况秋站起身,朝虞知聆走去。
虞
知聆后退了一步,神色戒备。
江况秋脚步一顿,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即使知道虞知聆有些反感修无情道的江家,还是朝她走去。
虞知聆这次没有再后退,柳眉微拧,看江况秋来到她身前。
这位江家上一任家主,如今的江家老祖,是个杀伐果断、聪慧英勇的女子,在当年中州与魔族大战那一次立下了赫赫战功,一手长刀耍得利落。
她抬起手取出个玉镯,拉过虞知聆的手腕要替她戴上,青袖滑落后,露出虞知聆腕间的蛇镯和红绳。
江况秋的目光并未看洄青蛇镯,而是径直落在那根同心结红绳上。
她愣了瞬,虞知聆立马收回了手,拉下袖子盖住。
可
燕山青几人看得清楚,她腕间戴上的,分明就是人间年轻恋人之间会互赠对方的同心结。
燕山青和宁蘅芜神色一顿,两人反应很快,迅速移开了眼,装作没有看到。
但是......没想到这两人都走到这一步了,已经互生情愫了?
况秋红唇微抿,细语呢喃:“挺好的,他一定对你很好。”
江
这个“他”指的是谁,他们或许都清楚。
江况秋将镯子塞进虞知聆手中。
“这是你爹留下的东西,他碎了无情道重伤的那段时间自己雕的,还未雕好,应当是要带去给你娘的,我并未见过你娘,以后也见不到了,孩子,你拿着吧,若会的话,将这玉镯完工吧。”
虞知聆愣愣接过,掌心中的玉镯只雕了一半。
江况秋后退几步,摇了摇头:“我来并非要带你离开,只是应尘离世多年,他有个女儿还活着,我还是想来见见你,只是见见你,你过得好,我便安心了。”
“孩子,如果你以后有需要用到江家的地方,尽管开口。”
“祖母......会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