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落下,漫天定格的雨珠微微?抖,随后轰然落下,重重砸在十三位长老的身上。
她已经暴怒到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看到宁蘅芜三人被淋湿,孤立无援站在重重包围之中,隐忍的杀意疯狂爆发,丧失了所有理智,恨不得直接杀了这十三个人。
“敢伤我师兄师姐,你们该死。”
虞知聆单手握剑,剑意携卷浸天雨水化为锋利的水刃, 在宁蘅芜几人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拦,她的杀招轰然炸开,速度快到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无人想到她会上来就动手,在回过神之时,她掷下的剑气早已裂开,其中裹挟的雨珠变为杀人的尖刃,穿过长老们的肩膀、胸口和大腿。
境微的肩膀也被雨刃穿过,血水汨汨涌出染红了道袍,他捂着伤口厉声骂道:“濯玉!你放肆!”
“境微老儿,放肆的是你!”
面前青影一晃而过,不过眨眼之间,方才还悬立在几十丈虚空之中的虞知聆出现在他眼前。
胸口剧痛,她一脚踹在他的心口,境微一个大乘初境的修士竟然直接被踹出百丈外,重重砸进厚重的废墟中,倒塌的房又落在他的身上,转眼间淹没了他的身影。
“境微长老!”
“小五!”
虞知聆俨然杀红了眼,状态明显不对劲,丝毫没有收手的打算,提剑便要飞身去了结了境微的命。
离她最近的相无雪反应过来,瞬移来到她身后一把将人抱进怀里,死死圈着她的手臂。
“小五,小五!"
“你敢伤我师兄师姐,混账,拿命来!”
宁蘅芜和燕山青急忙上前,相无雪不敢松手,从身后牢牢抱着她。
“二师姐,小五不对劲!”
宁蘅芜急忙将灵力打入她的识海,同时厉声喊她:“小五,小五你看看,是师姐!”
“小五,师兄师姐在这里,你看看!”
杀心蒙蔽了虞知聆,在她的眼里,此刻不是在雨中的钟离家,站在她面前的也不是完好的燕山青他们。
她看到的是浑身浴血的宁蘅芜,她躺在血水当中,往日温和的眼睛一片灰暗,雨水砸在她的尸身上。
她看到的是断了一臂的燕山青,胸口长枪穿过,跪在血泊之中。
她看到的是万箭穿心的相无雪,即使穿了一身红衣,也盖不住他流干的血。
她看到他们三人惨死的模样。
“你敢伤他们!你敢伤他们!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虞知聆起了杀心,就如同上一次在潋花墟之时,得知八仞杀阵的存在之时,她起了强烈到可以淹没理智的杀心。
满心都是??
杀,杀,杀!
只要杀了他们,那她的师兄师姐就不会出事。
只要杀光所有人,燕山青他们都不会死,她身边不会再有人死去。
“小五!”
“小五你看看师姐,是师姐!”
“师尊,那是心魔!不要信!”
虞知聆的耳边很吵很吵,好多人在说话。
随后,她被牢牢抱住,她被很多人抱住。
她闻到属于燕山青的青竹香,属于宁蘅芜的棠花香,属于相无雪的雪莲香。
“小五,师兄师姐们没有受伤,还在呢。”
“小五,小五你乖,你睁开眼看看?”
“师尊,不要信,不要信你看到的。”
她慢慢安静下来,拥抱给了她无尽的安全感。
虞知聆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清晰,她被围在中间,她的师兄师姐在她的身边,他们抱着她。
穿过三人的身影,她还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墨烛,他的黑衣已经被雨水淋湿,面色苍白。
“师兄,师姐,墨烛......”
原来是假的啊,燕山青,宁蘅芜,相无雪都没死。
虞知聆捂住眼睛,声音颤抖:“我......我吓死了………………”
那画面太真实了,真实到她清醒过来后,只觉得浑身冰冷,深入心肺的冷,她的心跳快到难以平稳。
燕山青几人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但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能把她吓到失去理智,若非相无雪拦住她,她便真一剑劈了境微。
境微此刻也在其余长老的搭救下挣脱出来,原先整洁的长老此刻浑身泥泞,不可置信盯着捂脸痛哭的虞知聆。
“你们看到了吗......你们没看到吗,濯玉......濯玉有心魔啊!”
心魔,可以随时让人失去理智,陷入心魔为她杜撰的假象当中。
一个仙尊,修至善至纯的明心道,天生便是魔气的死敌,如何会生了心魔?
境微抓住一旁的长老,指着虞知聆大声道:“她是魔,她如何能当中州仙尊,杀了她啊!”
“你要杀谁?”
冷淡到宛若杀神的声音响起。
境微眨了眨眼,对上一双金色的竖瞳。
那少年郎明明只有十七岁,在活了七八百岁的境微面前,连他的零头都比不上。
明明境微是大乘境修士,可此刻在这少年面前,竟觉得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呼吸一室,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的眼睛………………
暗金色的竖瞳,瞳纹处不同于人修,而是一圈圈带着流光的纹路,直视之后,神魂好似被蛊惑,他的意识越来越迷茫,竟不受控制拿起了手上的拂尘,对准的,却是自己。
直到身旁的人狠狠甩了他一掌:“境微长老!”
境微忽然清醒过来。
他方才......竟然被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蛊惑了!
险些被他怂恿到自绝!
境微大骇:“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其余长老循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少年郎,却只看到墨烛安安静静被虞知聆拦在身后,他恭敬垂首,一副乖巧的少年模样。
虞知聆要替他擦去脸上沾染的雨水,他还会弯腰方便她动作。
“长老,这是濯玉仙尊的弟子,是只寻常的蛇妖,不过天赋好了些,您这是…….……”
境微一甩拂尘,气得胡须横飞,“濯玉,你这弟子到底是寻常蛇妖吗,哪有蛇妖会蛊惑人心,这人身份来历不明,来人,把他??"
“你敢?”
轻飘飘的话打断了境微。
虞知聆轻飘飘看过来,面无情绪。
境微的脸一白,拂尘险些拿不住。
他仿佛看到了七十年前,拂春死后,虞知聆曾单人单剑杀上了仙盟,将长老殿砸了个稀巴烂,他们十三个人,竟无一人能拦得住她。
那时候的她像极了杀神。
完长老殿,她又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是当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却停下了脚步。
境微这辈子也忘不了她看过来的那眼。
她问他们:“三危山离长老殿只有一天的路程,为何你们无一人去?”
她走了。
高台之下那个象征着仙盟身份的石雕,也在那一天被她轰碎。
也正是那一天,他们才明白,拂春死后,能有资格接替拂春之位的,只有虞知聆。
她强到远远超过当时所有候选的世家大能们。
一晃七十年了。
境微抖着唇:“濯玉,你当真要拦我们?”
七十年前她一人单挑了十三位长老。
七十年后,她仍旧是青衣单剑,但不同的是,身后站了人。
她的徒弟,她的师兄师姐。
虞知聆冷冷道:“我真拦了又怎样?”
“你师兄师姐坏了中州的规矩!”
“什么规矩,搜魂?”虞知聆冷笑:“你禁止用搜魂,到底是为了中州好,还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
禁用搜魂便是微提出来的,其余长老也只能采纳。
境微这些年何曾被人这般不敬过,他抖着手指着虞知聆:“无知小儿!”
虞知聆冷脸道:“六百年前魔修对你兄长搜了魂得知中州布防,中州死伤惨重,后中州万人上书请求去你的长老之位,于是你在这个节骨眼提出只要你在,便会永久禁止搜魂一术,微,你是当真觉得搜魂术会危害中州,还是为了保住你的长
老之位,才禁止使用搜魂的呢?”
境微的脸气到涨红,唇瓣哆嗦:“你、你、你......”
虞知聆轻轻抬手,逐青剑从她的手中飞出,青光一闪而过,长剑竖插在地面之中,裂缝瞬间蔓延了整个小院,将这处小院分为两派。
“今日谁敢跨过这条线,无论谁,我必杀。”
十三位长老神情各异。
大雨仍未停歇,虞知聆的防护结界将墨烛几人罩得严实,她一人挡住风雨,纤细的身影牢牢立在众人之前,逐青剑的剑意如霜如雪。
宁蘅芜知道这种时候不是哭的时候,但看着她的背影,眼泪还是没止住,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还是个襁褓中的娃娃,转眼间,她成长到可以一人撑起整个中州。
有长老试图劝她:“濯玉,你可知违抗仙盟,此事若传出去,你的仙尊之位可能不保?”
那可是中州仙尊,无数世家大能们挤破了脑袋也想得到的职位。
可在她的眼里,却只得了一句:“那你便说出去,看看中州是需要你们,还是需要我?”
语无波澜,她甚至没有情绪,说这话的时候毫无表情。
境微浑身湿透,方才被虐知聆重伤,此刻经脉一阵隐隐的疼。
但比疼更加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众人的目光。
他环顾小院,钟离家的弟子来了不少人,站在远处看着他们。
钟离负手而立,站在最前方,身旁是钟离浔。
他从他们的目光中看到了答案。
中州需要的是他们十三个长老,还是虞知聆?
境微颓然闭眼,如果真让中州去选......
答案太明显了。
他们会选大乘满境,半步渡劫的濯玉仙尊。
虞知聆铁了心要护住的人,如果他们真对虞知聆出了手,她若卸任了濯玉仙尊,仙盟去哪里再寻第二个濯玉仙尊?
更甚至,中州的怒意或许会牵连到他们十三人。
身旁有人开口:“境微,走吧,不要将事情闹得太难看。”
抓这几个用了搜魂的人,那么中州会失去濯玉仙尊。
是选他们十三个人的威严,还是中州最强的修士?
结局已定。
境微伤得太重,虞知聆是下了死手的,他胸腹肋骨被踹断,经脉断了大半,一旁的长老只能背起他。
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下,境微颓然道:“......走。”
今日他们丢的,还有仙盟长老的尊严。
钟离浔没想到这件事会这般快便解决,他本以为免不了一场恶战。
“兄长,这……………便结束了?”
他看着十三位长老离开,除了远离倒塌的房屋还能证明方才即将爆发一场大战,但转眼间,战火熄灭,走的却是十三个执掌中州多年的长老。
钟离泱侧首看了眼自家懵懵懂懂的弟弟,在他的脑门上敲了一下。
“阿浔,如果让你在仙盟长老和玉仙尊中选一个,你选谁?”
钟离浔摸摸后脑勺:“啊?”
他看向小院中央,墨烛拔出了插在地面中的逐青剑,虞知聆似乎在笑,应当是在夸他。
他会选谁?
钟离浔讷讷回答:“......我,我选濯玉仙尊。”
钟离泱唇角微弯,问他:“为何?”
钟离浔诚实回答:“因为濯玉仙尊.....……很强。”
他看到兄长眼里的笑意,大脑好像被什么撞击一下,再将视线投向远处的虞知聆。
周围倒塌的废墟,塌陷了十几丈深的地面,以及那个从头到尾整洁干净的女子。
拂春之徒,逐青剑主,能孤身斩杀三瞳蟒,挥出风霜斩击碎八仞杀阵的人,当今三大仙尊之首,如今尚不足两百岁的大乘满境修士,她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与十几个虽然修为高深,坐在仙盟发号施令百余年,却从未真的除过一只邪祟,救过一个人长老们相比…………………
孰轻孰重,会如何选,好像答案很明确。
钟离泱摇摇头,道:“阿浔,过去十年中州对濯玉仙尊议论不少,却无一人敢去颖山宗逼她出面,你如今可明白了?”
他明白了。
因为害怕失去濯玉仙尊,即使不满她忽然懒惰,却仍然不敢激怒她。
实力可以决定一切,让她有绝对的号召力。
钟离泱摸了摸自家傻弟弟的脑袋:“阿浔,这边我来处理,你先回去??”
“小五!”
“师尊!”
钟离的话未能说完,转身看去,瞧见倒下的虞知聆。
燕山青几人飞快接住她,方才还喜滋滋跟师兄师姐撒娇的人,此刻紧闭着眼,面色苍白,身上的青衣逐渐被鲜血打湿。
他忽然想起来。
虞知聆七日前,刚用出了风霜斩,需要养上起码一月的伤,连走路都不能。
可她今天来了这里。
她怎么站起来的?
“濯玉!”
***
“墨烛,去将安神的香燃上。”
“好。”
少年将香炉里的余灰清理干净,插进几根安神的木香。
余光中瞧见一旁的燕山青正要关窗,墨烛连忙拦住。
“掌门,不必关严。”
燕山青眉头微拧:“今日下雨了,窗户开条缝不冷吗?”
墨烛看了眼榻上昏迷的虞知聆,喉结微滚,话锋一转道:“师尊不喜药味儿,窗户不喜关严。”
虞知聆不想燕山青他们知晓她怕黑怕幽闭的秘密,墨烛便只能帮她瞒着。
“好,我开一点。”
燕山青信任他,也并未怀疑他的话,将方才关严的轩窗推开了一条细缝。
只是目光看到榻上的虞知聆时,他还是沉沉叹了口气。
“怪我,动静不该这么大,让小五知道了。”
墨烛道:“掌门,是我未曾拦住师尊。”
燕山青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你还小,拦不住小五也不奇怪。”
他们话音落下的时候,宁蘅芜也收起了银针。
一旁坐着的相无雪急忙询问:“二师姐,小五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