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毓承看了宁毓闵一眼,很是无语。宁悟明可以让他恩荫出仕,但他不读书,不参加科举考试,首先要被宁立坤收拾,随后宁悟明再收拾他。
宁毓闵的满腹不安,烦恼,被宁毓承幽幽的眼神冲淡了些。
“小七,江州府的情形如何了?”宁毓闵问道。
宁毓承大致说了,沉吟了下,问道:“二哥可是想知道明州府三叔可还好?”
宁毓闵点头,忧心忡忡道:“阿爹那边没信回来,阿娘成日担惊受怕。我也没法子,想要亲自去一趟,阿娘又哭着闹着不让我走。说路上危险,要是我出了事,阿娘也活不了。”
现在宁毓承对明州府的情形也不甚清楚,不过,若是宁悟晖聪明,有江州府这边的支援,应当不会太糟糕。
宁毓承想了想,安慰道:“祖父应当已经到了明州府,二哥你不要担心,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我知道祖父已经到了明州府,先前你将祖父传来的消息,让福水与我说了。”
宁毓闵脸上的愁容依旧未散,他想到了什么,不禁打了个寒噤,抬眼望着宁毓承,掩饰不住的惊慌。
“要是阿爹,小七,要是阿爹…………………”
宁毓闵不敢说下去,满嘴的苦涩,极力稳住神,问道:“小七可知伯祖父的事?”
宁毓承并不清楚宁礼乾当年之事,他摇摇头,“伯祖父出了何事?”
“当年伯祖父在陇南做通判,也是遇到灾荒,因着伯祖父的疏忽,陇南饥荒遍野,死伤无数,伯祖父被罢了官。”
宁毓闵眼眶渐渐变红,眼里浮起了水光,拼命克制着,声音还是止不住哽咽:“小七,我不怕阿爹丢了乌纱帽,我只是怕明州府也饥荒遍野。阿爹有罪,我是阿爹的儿子,又何尝没罪。”
宁毓承怔怔望着自责难过的宁毓闵,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宁毓闵有颗悲天悯人的心,他喜欢医术,对生命的敬畏,远胜这个世道的人,无论贵贱。
“二哥,你别自责。我与你一样,其实差不多。”宁毓承声音真诚,宁毓闵不由得抬眼朝他看去。
宁毓承道:“二哥以为,你我并非宁氏人,身后没有宁氏家族,二哥觉着自己能作甚?”
“能作甚?”宁毓闵喃喃道,他应当与官学的学生一样,拼命为了考科举而读书。
“二哥想要与人为善,想要做好事。二哥,做好事容易,想要做好并不容易。若非有宁氏在背后撑腰,顶多也就是搭个粥棚,布施些旧衫。然而,这些只能解决一时之困,并不能解决实际的问题。但是,二哥已经做得很好,待在医术上取得成就
那一日,二哥能拯救无数的性命。"
宁毓承这段时日忙下来,身体上没事,但他依然觉着深深的疲倦。
现今大齐的世道,糟糕透顶。再完善的律法,先进的制度,天降奇才,都无法改变现状。
因为最根本的问题在于,生产力的极度落后。
科举一直被认为是比较先进的人才选拔制度,寒门取士对抗世家门阀,让寒门能进入朝廷中枢。
在当时朝廷被门阀世家把持的情况下,对皇权来说,的确只好不坏。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皇权集中,底下百姓的生活,并未得到相应的改善。
科举及第的官员,与门阀世家举荐的官员,对待底层百姓时,手段如出一辙,不拿人当人看。
穷人照样吃不饱饭,穿不暖衣。连“门”都没有的底层穷人,想要靠着科举出头,翻遍史书也没几人。
新的官绅集团,便是新的门阀世家,换汤不换药而已。
任何朝代的变法,皆在改变朝廷政令,忽视了各门实用的学科,好比是螺蛳壳中做道场,最后失败乃是必然。
不过,宁毓承并不气馁,能心怀善念,只需做个“人”,就已足够。
大齐仍有这样的人,比如宁九,郑氏兄弟,常宝他们。零星的火种留着,生生不息,终有一日,会席卷天下。
宁毓闵心头萦绕的郁气,待听完宁毓承的话后,消散了大半。
他是宁氏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与其为此纠结,不如利用宁氏人的身份,像宁毓承那样,做更多的事。
这时,福山拿着封信,在门口探头进来:“七郎,老太爷从明州府来信了。”
宁毓闵顿时坐直了身子,盯着福山手上的信。
“拿进来吧。”宁毓承看了宁毓闵一眼,说道。
福山赶紧将信奉上,宁毓承拆开信看完,不动声色看了眼一瞬不瞬盯着自己手上信纸的宁毓闵。
“小七,阿爹可是出事了?”宁毓承紧张问道。
宁毓承很是为难,不知该如何告诉宁毓闵。
宁礼坤在信中破口大骂,逼着宁悟晖辞官回江州府,以后永不许出仕为官。
否则,他会进京告御状,状告宁悟晖忤逆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