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几个钱,东家的地,都白给你们种了,还倒贴了钱粮进去。真遇到天灾收成不好,东家从未逼迫为难过你们。今年风调雨顺,你们在这叫苦,真当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东家是好人呐,东家行行好,莫要为难我们,这小麦,不能再晒了啊!”
宁毓承只穿着布衣,他从没来过分给三房的田庄,晒谷场的人都摸不清他的身份,只围着孙庄头叫苦求情。
宁毓承这时放下了茶盏走过去,孙庄头见他过来,神色一变,忙背转身压低声音提醒道:“七郎,这些庄稼汉粗鲁难缠,你且离远些,当心冲撞到你。”
一边挡住宁毓承,一边朝跟来的仆从使眼色,让他们赶紧前来保护宁毓承。
宁毓承看到魏斗魏金踢出来的小麦,被随意踩来踩去,眼神一沉,道:“都让开!”
孙庄头僵了下,讪讪让到了一旁。宁毓承走到量斗边,取了颗小麦轻轻一咬,只听清脆一声,与他留下的种子晒得差不多干。
“已经很干了,不用再晒。”宁毓承说道。
孙庄头脸涨成了猪肝色,不死心提醒道:“七郎,夫人有令,说是老太爷的吩咐,粮食一定要晒干。”
“不用再晒了。”宁毓承面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只再强调了一句。
孙庄头心道反正他已经出言劝说过,既然宁毓承坚持,到时候若出了差错,夏夫人也怪罪不到他头上来。
“七郎发话,都收了。”孙庄头让到了一边,犹带着不满道:“你们还退下,去准备好!”
佃户们偷偷朝宁毓承打量,陆续散开了。宁毓承指着地上的小麦,道:“扫起来。”
魏斗魏金两人面面相觑,一起朝孙庄头看去。孙庄头恼怒不已,没好气道:“七郎发了话,你们还不赶紧收拾!”
宁毓承看着他们的眉眼官司,眉头皱了皱。
魏斗魏金胡乱扫起地上的小麦,倒在了一旁的量斗中。交租的汉子继续将罗筐剩下的小麦,倒在了最小的量斗中。
宁毓承一瞬不顺看着魏斗魏金的脚,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再次踢到斗上,量斗的小麦晃到了地上。
汉子似乎未能察觉,与孙庄头核对了数目之后,拿着交租凭据离开了。
宁毓承从早上看到临近中午,启程回城,前去了府衙。
贺禄蹲守在大门边,不时前来朝外张望。听到宁毓承来了,他顿时冲出来,趴在骡车边,幽怨无比地道:“总算等到你了!”"
宁毓承下了车,奇怪地道:“我说过了中午的时候到,你难道不知?”
“福山同我说了,反正我也没事,我怕错过,就早早就等着了。”
贺禄手搭在眼前,望着明晃晃的太阳,道:“万丰楼离得近,最近添了新鲜的虾,挡头做得极好,我们去万丰楼用饭如何?"
“行,吃喝上听你的。”宁毓承爽快答应了。
有事相求,贺禄还特意等着,掏钱请他上酒楼,宁毓承当然不会拒绝。
进了雅间,贺禄不待茶酒博士报菜式,一口气点了许多道菜。宁毓承听得头晕,赶紧拦住了。
贺禄却嫌寒酸,眼一横,将胸脯拍得啪啪响:“难道你以为,我一场酒都请你吃不起了?”
宁毓承无奈,只能道:“我们只两人,吃不了那么多。不如这样。我们留下三道就足够了,余下的,你选你爹娘喜欢吃的菜,让万丰楼给他们送去。”
贺禄本想说他爹娘不缺这几道菜,话到嘴边急急吞了回去,牛眼闪亮无比,对茶酒博士吩咐了一通,挥手让他退下。
“阿爹看到我这份孝心,嘿嘿,我又可多要些钱花了。”贺禄朝宁毓承挤眉弄眼,高兴地道,“到时候我再请你吃酒。”
“好啊。”宁毓承随口应了。
贺禄后知后觉问道:“你找我何事?”
“我想请你带我去看看府衙如何收夏税。”宁毓承道。
贺禄想都不想,先一口答应了,再疑惑问道:“收夏税的地方有忙又脏,到处都是臭烘烘的庄稼人,有甚好看的?”
宁毓承道:“没见识过,想去瞧一瞧。”
贺禄不感兴趣哦了声,抱怨道:“我还想着,等下我们一起去瓦肆玩耍呢。”
宁毓承笑而不语,饭毕后,贺禄将宁毓承带去了离得最近,收取夏税的万年乡。
收税的任务繁重,无论是府衙还是县衙,皆没有那么多人手亲自收税。
府衙按照登记的田亩数,朝廷摊派下来的赋税,核算出要征收的钱粮,发放到下辖的各县。各县再发放到乡上,乡上发放到里,由里正出面去向缴赋税的村民收取。
万年乡的水道四通八达,河上停靠着一长串的小舟。交粮的汉子或坐在船头,或者三三两两蹲在码头上的树荫下,麻木着等候。
贺禄大摇大摆朝着码头边的宅子走去,他穿着那身显眼的月白宽袖大袍,一看就贵重无比。无需他开口,所经之处,大家纷纷小心避让。
宁毓承跟着贺禄一路畅通来到征粮处,眼前映入闹哄哄,熟悉的场景。他闭了闭眼,抑制不住发出长长的叹息。
人世间的恶,罄竹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