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晋江文学城首发(1 / 2)

宁礼坤抓起戒尺,起身便要揍宁毓承。他当然不会坐着挨打,跳起来就跑。

年纪轻腿脚灵活,嗖一下就奔到了宁礼坤对面,气得他吹胡子瞪眼,戒尺敲在书桌上啪啪响,指着他骂:“好你个混账,有本事你别跑!"

两人绕着书桌,一个跑,一个追。宽敞厚重的花梨木书桌,隔着祖孙,宁礼坤追得气喘吁吁,宁毓承躲得游刃有余。

“祖父, 圣人言,要以理服人。”宁毓承小心躲避着戒尺,回嘴道。

“你个兔崽子,还敢拉出圣人言来搪塞。老子是你祖父,你的孝道………………”

说到孝道,宁礼坤蓦地想到老人洞,差点被口水呛住。

“我太懂孝道了,我若坐着任由祖父鞭打,才是不孝。”宁毓承看出了宁礼坤的窘迫,紧跟着道。

“你少阴阳怪气,老子还没到七老八十, 还能动,也吃不了几颗粮食!等到老子动不了,自己爬到老人洞去等死,这下你满意了?”

宁礼坤语气低落了几分,明显物伤其类了。

宁毓承笑道:“祖父莫说笑了,无论易子而食,还是送亲人去死,都是畜生做出来的事情。”

宁礼坤瞥了眼宁毓承,神色稍霁,一时没有做声。

“当人过得不如畜生的时候,就不足为奇了。”宁毓承补了句。

宁礼坤脸色又变得难看,追上前骂道:“你个混账,少指桑骂槐!”

虽然宁礼坤红光满面精神矍铄,他今年已经五十八岁,在大齐已经算是老者。要是他气得不小心摔跤伤筋动骨,宁毓承的罪过就大了。

宁毓承停下脚步,甚至主动转身迎上前,很是客气道:“祖父,你打几下出气把。”

宁礼坤的戒尺扬起,宁毓承飞快道:“祖父轻一些,我穿得薄,要是打伤了,说不定流脓灌水起高热,小命不保。”

天气逐渐炎热,伤不易愈合。宁礼坤的戒尺落在了半空中,他终是不舍,只轻轻拍在了宁毓承身上,咬牙骂道:“孽障!”

扔掉戒尺,宁礼坤走到旁边的榻上坐下,喘气歇息。宁毓承走过去,在他脚边的机子上坐了下来。

宁礼坤斜了眼宁毓承,心情复杂至极。

儒家讲究忠孝,天子更是推崇备至。真正读得通透的倒也不少,但大多都是为了读而读,为了考试而读。世道风俗如此,书上圣人留下来的道理,乃是不容置疑的传世之道,有几人会深思,提出质疑?

只是,宁礼坤神色严肃,道:“宁小七,忠孝之事,以后你休要再提。既然你知晓忠与孝,当明白里面的厉害。祸从口出,因你一时口快,宁氏恐将遭受灭顶之灾!”

宁毓承点头应道:“我只在祖父面前说一说,祖父放心。”

宁礼坤见宁毓承知晓轻重,微松口气,揉着隐隐做疼的眉心。

教养子孙不易,简直比对着朝廷中的朝臣官员还要难。尤其是如宁毓承这般,聪慧有主见,只讲道理规矩,他可能阳奉阴违,甚至暗自嘲讽。

严厉过度,又恐适得其反。听之任之不加管束,又担心他走上歧途,闯出大祸。

宁礼坤恨不得将宁毓承扔到京城去,让他老子亲自去管。待情绪平缓了些,尽量温和地道:“宁小七,圣人之言,岂能由你一个垂髫小儿信口雌黄。既然你读完以为不对,你且点评一下,究竟错在了何处?”

“祖父,圣人之言大多都是为人处世的道理,如何待人,待己,君如何,臣如何,民又如何。”

宁毓承笑了笑,“圣人之言,君臣都读,如何理解,如何去做,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宁礼坤怒瞪着宁毓承:“宁小七,不许骂人!”

“我没骂啊!”宁毓承微笑,坚决不肯承认。

宁礼坤生气地戳穿宁毓承的言外之意:“你当老子傻,你在骂人!你骂他们读完天下书,还是不做人事!”

“这是祖父说的,不是我。”宁毓承一本正经道。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宁礼坤哼了声,瞥着宁毓承,缓缓道。

“仓廪实而知礼节,庶人做牛做马,没工夫也没本事接触到书本,礼节规矩,当然由读过书,知晓礼节的士大夫在定,在议。庶人他们只管卖命养活士大夫,士大夫们好给他们制定规矩。”

宁毓承双手在空中比划了个圆:“祖父你看,圆满了。”

“不要骂人!”宁礼坤默然片刻,不知如何说才好,板着脸再次训斥,又道:“世事易变,卧薪尝胆,庶人亦可变成士大夫。”

宁毓承不紧不慢回道:“卧薪尝胆的乃是越王。龙生龙,风生,老鼠生的儿子,只能打洞做老鼠。”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宁礼坤紧接着道,

“那牛马该当帝王,菩萨会断了香火。无人喜欢吃苦,世人皆求富贵舒坦。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求享受,却告诉别人,吃苦就能做人上人,这是愚弄他人。

宁礼坤语滞,他的手扬起,又悻悻落下,道:“我不求你卧冰求?,你若不出言气人,我就阿弥陀佛了。”

“卧冰求鲤。祖父,此等让人发笑,实属愚昧荒唐透顶的事迹,着实不该宣扬。”

宁毓承皱起眉,认真道:“首先,大冬天卧冰,只会冻死冻伤,求不来鲤鱼。卧冰求鲤的王祥,出自琅琊王氏。琅琊王氏,居然买不起鲤鱼。王祥是为继母求鲤鱼,继母待他不慈,他这般做,除去沽名钓誉,更是虚伪透顶。连菩萨都讲善恶有

报,他比菩萨都要大度仁慈,至少,他不是人了。”

宁礼坤深吸一口气,此时很是后悔,他就不该与宁毓承讲甚卧冰求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