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彻底丢开?虑,嘱咐夏芙,“孩子,你再吃些亏,甭管他来的早晚,你想法子将人留住,一次两次都无妨,你也看到了,家主忙,等开春他便要回京任职,机会就更渺茫了。
“马上年底,年底前怀上,咱们就万事大吉了。”
夏芙迷迷糊糊点头。
月事照来不误。
到了十一月,便算进入年关了,各地租子慢慢收上来,程家堡十分热闹,仓库堆满了货物,账房也堆满了??。
过去程明显收了租,盘完账,会嘱咐各家来长房领些年货回去,没有定数,有些家底殷实的,给的少些,有的家道艰?的,给的多些,自然也有人想方设法走通管事门路,多得些好处。
但今年比往年更难,族中不少男丁均无进账,靠典卖古董过日子。
程明显在这个时候忽然起了个主意。
他要举办年终尾宴。
在最难的时候给族人希望,凝聚人心。
仅仅思量两日,章程便出来了。
所有上了程家族谱的人,均可来长房参与宴席,长房会依据各房对族中的贡献,人丁兴旺与否等诸多因素,来给各房发放年例。
阖族轰动。
这便是亚岁宴的前身。
年终尾宴定在十一月中旬,这几日程明昱太忙,没?上来夏芙这边。
程家子弟陆陆续续回老家,就连四房的大爷和大奶奶,三爷也回了弘农。
夏芙这几日忙于应酬,也没功夫招待程明显。
所有人的视线均被年终尾宴所吸引,包括四房老太太,盼着程明显能多分一些给四房。
程明泽见母亲似乎胸有成竹,失笑一声,
“娘,咱们与长房没什么渊源,儿子也少在长房走动,怕是分不了多少,能给就行了,您就别惦记高低。”
程明昱此举,族人归心,程家里里外外的人对他交口称赞。
程明泽不知夏芙与程明显的事,老太太也没有解释,只是催他,
“那你这两日去老祖宗跟前露个脸,你不是给我捎了只玛瑙杯回来么,拿去孝敬老祖宗。”
程明泽还有些不舍,“娘,那可是难得的宝贝。”
老太太瞪他,“就你这点眼光,成不了大事,是只杯子重要,还是前程重要?”
程明泽果然去了长房。
年终尾宴这一日,夏芙被老太太牵着去长房吃酒。
漂漂亮亮的小娘子,走在哪里都打眼,老祖宗招她来自己身边坐着,好吃的只管往她跟前堆。
这是程家最大的议事?,每每族中有重大族务均在此料理。
议事?是个四合院,南面是穿堂,穿堂进来两侧各有六间倒坐房,东西两面和北面则是硕大的敞?,今日东西两厅摆满了宴席,族中男丁均与宴,人头攒攒,唯有北侧横厅,放着两张硕大的长案,长案边上立着一排管事,个个屏气凝神,默然
不语。
两张长案当中,搁着一把交椅。
交椅上端坐一人,一席白衫如雪,大氅罩在肩头,衣袍无风而动,身姿凛然。
正是家主程明显。
年轻的女眷被安置在后院花厅,倒是些有身份的女眷便簇拥在老祖宗跟前,聚在倒坐房观看年?分?。
夏芙坐在老祖宗的软榻上,一眼能看到横厅当中的那个男人。
隔得远辨不清他眉目,只觉他如高山之松,松上霜雪,?然不可冒犯。
他声线清朗,掷地有声,好若能荡涤世间一切尘埃。
看着他一人立在云端,夏芙莫名在想,什么样的女人配与他平起平坐呢?
在座的无人不夸老祖宗养了个好儿子,带着程家蒸蒸日上。
程明显的威望在这一日达到顶点。
夏芙至晚归,吃了两口小酒,小脸红扑扑的,跟个醉人的果子似得,老嬷嬷将她掺入内室,催她梳洗,夏芙晃头晃脑的,
“急什么,家主今夜又不会过来。”
她亲眼看着他被族老们簇拥进了暖阁,看样子是没功夫过来。
老嬷嬷笑道,“那也早些梳洗,您不歇着,我还要歇着呢。”
嬷嬷年纪大了,可不比她年轻能折腾。
“哦...."夏芙捧了捧面颊,跌跌撞撞往浴室去,“无妨的,嬷嬷去歇着吧,我自个儿慢慢洗。”
随后夏芙钻入热腾腾的浴桶里,不想出来。
嬷嬷催也没用。
“您去歇着吧,别管我,我洗好就去睡。”
嬷嬷拿着她退下的衣衫去了后罩房。
夏芙舒舒服服泡了一会儿,便出浴,待要穿衣裳时,发觉罩衫还在床榻没捎来。
于是只能穿上中裤,再将小衣往胸前一兜,裹着条长巾便往内室去,刚从屏风后绕进来,骤然发现博古架旁立着一人,程明显也刚来,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不见人,听到脚步声抬眸望去,
便见一俏生生的人儿抱着双臂从浴室绕出,那身水?的中裤将她身姿拉得十分纤细绵长,视线往上,一大片春光撞入眼?,动如脱兔。
程明昱立即转过身,红晕从脖子爬上耳根,缓吸一口气,声线带哑,
“抱歉,我不知你在沐浴。”
过去这个时辰,夏芙早就准备好了。
夏芙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呆如木鸡,再瞅一眼自己白花花的胸前...
天哪。
夏芙羞得无地自容,慌忙往床榻一钻,驮着被褥,从外探出半个脑袋,
“家...家主,我不是故意的…………”
程明显当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二人相处这般久,夏芙是什么为人,他还是清楚的。
“是我唐突。”
他总是习惯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夏芙怔怔看着他背影,真真如一片不可攀爬的雪山,令人仰止。
“对不住,我吃了酒宴,迟了些,以为今日家主很忙,顾不上过来。”她小声解释。
程明昱听明白缘故,轻轻点了点头,手臂僵硬指了指窗下的琴案,
“还...练琴吗?”"
夏芙顺着他视线往琴案瞟了一眼,心想她脱都脱了,还折腾作甚?又想起老太太的交待,离着除夕也不远了,心里自然也急,于是她咬着唇轻声地说,
“家主,夜里凉,上回害您着病,耽搁太晚于您身子不利,不如咱们,咱们就....干脆些?"
夏芙每说一字便羞愧极了,有一种将云间谪仙拽下凡尘的罪恶感。
程明昱听明白了,慢慢颔首。
他转身往床榻来,夏芙看着越近的身影,从被褥里探出一只雪臂,指着不远处的灯盏,提醒道,“家主,烦请您吹下灯……”
程明显抬眸看了她一眼,这回却没听她,而是在床榻一侧坐下来,
“我还有事要与你说。”
“哦...”
夏芙挪身往里侧去了去,程明显见她裹在褥子里,便知她还没穿外衫,目光扫了一眼,将小几上的衣裳递给她,轻咳一声,“你先穿上衣衫。”他还不习惯这样与人说话。
夏芙只能接过来,又借帘帐遮住自己,将外衫裹好,方重新坐出来,二人一左一右坐在拔步床两角。
“家主,何事?”
程明昱将带来的?票往她跟前一递,
“这是给你的分红。”
夏芙看了一眼银票上的金额,再看一眼程明显,震惊了,
“给我?”
据她所知,今日程明昱给了四房足足五千两分红,这在整个程氏家族中都算多的。
婆母喜极而泣。
而现在,程明显给她一人就给了一万两。
“我不要!”夏芙坚决摇头。
这两年大晋商贸十分艰难,百姓无揭锅之米,许多商贾破产,程家在这等情形下,还能给各房分红,可见程明昱治理有方。
程明显见她不接,无奈道,
“这是我母亲的意思。”他只能打老祖宗的旗号。
夏芙往角落里挪了挪,“甭管谁的意思,我不要。”
她有什么资格拿程明显的?。
据她所知,没有人能享受这么高额的分红,这个钱无论如何,她不能拿。
程明显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
过去他两任妻子,均与他一般有资格动用程家一切资源,程家账面上的银子可随时支用,除此之外,每年年终,他还额外拿五千两给妻子做私房钱。
夏芙身份不同,不能享受前者,所以程明显多贴了五千,凑一万两银子给她。
“你毕竟是我兼祧之妻,人虽在四房,可这些待遇却不能短你的……”
不等他说完,夏芙摇头如浪鼓,“我不要,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要。”
她将帘帐搂在怀里,脑袋搁在拔步床一角,躲着他,眼底有湿润,
“家主,我答应这桩事,是为了给我丈夫留个后,我没有觊觎家主钱财的意思。”
程明昱听了这句话,心里莫名闪过一丝躁意。
沉默许久,方嗯了一声,算是揭过这事。
见他不再坚持,夏芙下榻吹了灯,爬上榻躺好。
这一夜二人没有任何交流。
夏芙能感觉程明昱好似有些沉闷,应该是她方才拒收分红而惹了他不快吧。
家主这个人怎么能好到这个份上,对着她一个外人也这般大方。
戌时初刻过来,不到戌时四刻便结束了。
也不知为何,今日他抽身时,夏芙心里莫名有些发空,听着他下了塌,整理衣裳打算离开,夏芙鬼使神差掀开帘帐,衣衫顾不上系好,水红的外衫要落不落搭在肩上,衣襟松垮交叠在她胸前,露出一偏深影,
“家主………”她忽然叫住他。
想起老太太的交待,要留住他,一次两次均无妨。
今日时辰尚早,远不到他往日离开的时辰。
夏芙颤声问,“家主,还要喝茶吗?”
每一个字眼仿佛从喉咙间抖出,出卖了她的心思。
程明昱回过眸,深深凝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