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这一日夜,程明显来陪老祖宗用晚膳,老祖宗看着他愣住了,用膳的时候没问,膳后喝茶时,将人打发出去,问他,
“你今夜没打算过去?”
程明昱正要喝茶,停下来回她,“今夜不去了,算算日子差不多。”
程明显说这话时,老祖宗明白过来。
当初定日子时,问过大夫,最宜?孕的日子其实也就那么十来日,四房老太太和老祖宗念着程明显公务繁忙,不可能夜夜去,便宽限了几日,而程明显这个月在府上时日多,去的也多,便将多的那些日省了。
如若不是宜?孕的日子,他去,便是欺负夏芙。
老祖宗明白儿子的性情,叹道,“其实也不是那么?的,有的还就晚些时候中了呢。”
程明昱自然与大夫了解过这等事,深深瞥着老祖宗。
夏芙月事在月底月初,二十五往后的日子几乎没有机会?孕,他母亲无非是盼着他跟夏芙多?一?,?出感情来,将来好作个伴。
“她坚持为丈夫守节,这么做也无非是留个后,我也无续弦的打算,母亲不要强人所难。”
老祖宗瘪瘪嘴,心想你最好一直这么觉得。
漕运的事越闹越大,程明显丢下族务是夜离开了程家堡。
至于夏芙盼着的事,很快有了结果,还不到初一,二十七这一日夜她便来了月事,夏芙失望了许久,老太太倒没有太意外,她也没指望一月便中,反倒是盘算起下月的事,
下月程明显能不能提前些来。
翌日老太太去给老祖宗?安,说起这事,老祖宗头疼地捂了捂额,“别提了,人去了扬州,一时半会回不来。”
老太太苦笑了下。
程明显这月没法过来,夏芙闲着也是闲着,便?真习琴。
老师越“放弃”她,她心里越不对劲,定要奋发图进,好好地打他的?。
人一旦沉下心做某桩事,日子过得便快。
程明昱果然至九月二十一方回弘农,傍晚时分来给老祖宗?安,老祖宗先问了扬州的事,听闻牵扯太后与新帝争,就皱了眉头。
“你都料理妥当了?”
程明显神色淡淡,“依照朝廷法度?事,不姑息谁,也不偏向谁,抓了五名贪腐,给国库增收七百万两。
老祖宗笑道,“陛下这是借你的手拔除先帝朝的腐瘤。”也打击太后?。
程明显轻轻挽了挽袖口,语气平静道,“儿子何尝不知,我还是那句话,我只做对的事,只做于社稷有功的事。”这是一条不变的?绳。
老祖宗晓得皇帝不可能一丁点好处也不给程明显,“陛下许了你什么官职?”
程明昱丧期一满,朝廷的诏书一道接着一道,就等着他回去主持大局,为何,太后觉十分强势,帝觉如今根基不稳,皇帝眼下完全不是太后的对手,急着召程明显这位世家第一人回京。
“许的是?部左侍郎的位置。”
老祖宗颔首,“?部尚书今年六十八,年迈昏惯,保不?没多久便要致仕,陛下虽许的是左侍郎位置,估摸着是打算?你做户部尚书。”
程明昱今年方二十七,这么年轻的户部尚书也是绝无仅有了。
“皇帝还是诚意十足。”
没法子,指着程明昱替他?事呢。
程明显捏着茶盏失笑,“程家富裕,陛下?我做?部尚书,意图显而易见了。
老祖宗哎了一声,“他不许你户部之职,你不照?要替朝廷分忧?”
不然怎么说,程家海内名望,冲着程明显这般大公无私,名士之首非他莫属。
说完朝事,老祖宗笑眯眯瞅着他,
“明昱啊,今日是什么日子,你没忘吧?趁着时辰还早,今夜去看看芙儿吧。”
程明昱微愣住,“她没怀上?”
老祖宗觑了他一眼,“怎么,对自己这般有信心?”
程明昱揉了揉眉心,心情复杂,他还着实以为能成。
沉默片刻,他?道,“好。”
回了书房,处置了几桩重大族务,沐浴更衣,便往夏芙的院子来。
已是深秋,院子里结了一层薄霜,天空明净,缺月高悬,将地面那层霜映得泛出银芒,一缕轻快的琴音如泉水般从山涧间滚来,二十多日未见,她琴艺显见进步了。
程明昱负手立在月洞门口,十分欣慰。
这些年他去世了两任妻子,守过两年丧,守丧期间闲来无事便料理过府上的纨绔子弟,所以对着夏芙这种懒洋洋不肯上进的“学生”,他是见多不怪,打压她几句,她定不服气,没准便能逆流而上。
瞧,这不就长进了?
少顷,夏芙一曲终了,十分满意,双手扶着琴弦,咧嘴一笑,
“不错不错,今日一处也没错。”
这时,窗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
“怎么没错?第九段,宫角该用挑,而不是用勾。”
夏芙一?,霍然抬眸,一道修长身影清清朗朗在芒下,那张?冷白如玉,气度清执,恍若是从林间幻化而来,“家主?您怎么来了?”
程明昱喉咙微哽。
这话让他怎么回?
还是时隔太久,忘了那档子事了?
程明显不语,越过廊庑往正屋来。
夏芙待他身影消失在窗下,方觉自己问错了话,等他掀帘进了屋,夏芙便腼腼腆腆羞愧地朝他施礼,
“方才失言,家主勿怪,这般久不见您过来,以为您不会来了。”
程明昱辨别不出她是委屈还是意外,抑或是别的什么。
“我奉命前去扬州督办漕运的案子,忙活了一月,”语气?了顿,补充道,“酉时初刻方归。”
眼下戌时初刻,回来不到一个时辰就过来了。
程明昱之所以解释是想告诉她,他没打算食言,回了弘农便来赴约。
夏芙听在耳朵里怪怪的,怎么有种丈夫外出跟妻子报备的错觉,她浅浅哦了一声,就没接话了。
倒是程明显,听了错处,就没打算坐视不管,指着琴弦道,“你将方才那段再?一?,我帮你纠正。”
他照?挪来一个锦凳,端坐其上,夏芙却是眨着眼他一觑,“家主,您不是说不教我了么?”
看吧,这是得意了,显摆来了。
程明显看着她俏皮的样子,十分无语。
这要是族学的学生,定要打掌心。
族人畏程明昱如虎,夏芙是头一个敢捋虎须的人,他眼神清正,不疾不徐问,“我什么时候说过?”
夏芙学他上个月的样子,不满道,“您上回摊摊手就不教了。’
程明显理所当然驳她,“那不是你不愿意学么,如今你肯长进,自然要纠正,否则回头教坏了孩子怎么办?”
又拿孩子说事。
夏芙已经不信他了,哼哼两声坐下来。
程明显看着她那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就来气。
只是与上月不同,葱玉小指覆在琴弦上,神色?真多了,
“其实我也试过挑,可是我挑不出那个音来。”
程明昱猜到是这个缘故,“你这样弹...”
他慢慢将右手搭上第五根弦,“食指微屈,虎口稍开,从中指,名指,到跪指,依次往上挑,力道一个减过一个...”
随着话音一落,他的末三指依次弹开,那截琴音很丝滑地就带出来,与她是天壤之别,就连挑弦的动作都无比优美流畅,高手就是高手,一个细节的音准就能看出功底。
夏芙心里佩服极了,定了定神,认真模仿。
试了几次,感觉是有了,但还不够流畅。
比起程明昱来,那更差得远。
夏芙挫败地回望他,带着求助,“家主,我还是不会……”
她现在是真心想学好,前几日她去长房给老祖宗请安,见过长房大公子程亦彦和大小姐程亦欲,真真是一对出色的兄妹,夏芙不想因为自己的懒惰,害孩子逊色于人。
程明显没看她,目光却落在她右手上,他发现她力道控制得不够娴熟,无奈之下,抬手覆上去,摁住她末三指,一面领着她往上挑,一面控制她的力道,先是一音一顿,“这样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