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芙并非不喜习琴,她实则爱的很,就是惧怕程明显而已,家主太严苛了,那眼神只消看她一下,就跟凌迟似的,他这人天生给人威慑力,叫人不敢不听他的。
是以白日夏芙苦练,到了夜里程明显再来,发?她果然有些进益,于是又纠正了其余错音,接连三日,戌时两刻来,亥时两刻走,习琴和床第之间,时辰一半一半,再回书房料理族务,总要忙到子时方歇,不管怎么说,程明昱安排得明明白白,也渐
渐适?。
夏芙的小日子素来在初一至初四这段时日,所以大夫和四老太太定在每月初十至二十六之间让程明显来,这段时日怀孕机率最大,到了八月二十七,程明显就不用过来了。
但这个月因有中秋,实则是从十六这一日开始,除了十八家主外出,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人已共睡了六回。
程明昱公务繁忙,即便不曾回朝,皇帝诏书隔三差五送来,有时有些诏令请他斟酌,有时托他办些事,新帝继位不久,根基不稳,而程明显又是世家第一人,程氏家族掌门人,在朝野威望隆重,更重要的是程明显素来不参与竞争,他只效忠皇
位上的人,所以皇帝放心用他。
故而,程明昱在这段时日内,不是每日均能来。
譬如二十三这一日,长房又传来消息,说是程明显要外出,老太太急了,悄悄去长房问了一趟,回来告诉夏芙,“好像是说漕运出了岔子,让家主过去收拾烂摊子呢,定是几日不得归了。”
老太太有些遗憾,少来几日,就少几次机会。
夏芙尴尬地宽慰她,“六回也够了,没准就成了呢。”
天知道她这六回吃了多少亏,家主就是家主,哪一样都是强的,体力实在好得很,每每她要死要活了,他还能游刃有余,从容?开。
老太太平平瞟了她一眼,换做旁人,遇着家主这样的男人,还不死命抱住,生怕放过了他,这个傻丫头竟然还避嫌得很。
媳妇规规矩矩,身为婆婆当然?喜。
想当初她为何作这个主意,一来她知道芙儿品性,二来,她更知道明昱品性,程明昱为了打消明澜长公主的念头,当众发过誓,绝不娶,所以他们俩不会不守君子之?。
平心而论,这世上罕见有夏芙这么单纯良善的姑娘了。
“傻孩子呀。”老太太将她搂在怀里。
二十四这一日,天气放了个大晴,老太太见夏芙?了好长一段时日,催她去后山玩。
“后山有一片桂林,你去采摘些桂花来,回头咱们娘俩做桂花糕吃。”
夏芙许久没出过门,??欲试,老太太将身?一个大丫鬟使给她,跟着她出门。
主仆俩各抱了个篮子来后山采花,秋阳绚烂,还不到天冷的时候,秋风和煦,夏芙穿着一身白底绣海棠花的长褙子,绲?镶了一圈兔毛,衬着那张脸白皙娇艳,她身段又好,漫步在山野间有如翩跹仙子。
丫鬟望着她移不开视线,“奶奶这样的人物,我们程家寻不出第二个来。”
夏芙嗔她,“程家选媳妇注重品格家世,我这样的反而并不讨长辈?喜,不过我幸在遇到婆母,婆母从未苛责过我,还??照料。”
打她进门,丈夫维?得厉害,婆母也惜她身世可怜,从未给她立过规矩,若非程明?过世,她这辈子?是过得极好的。
丫鬟道,“那是您值得旁人对您好。”若换成大奶奶金氏,老太太万不敢做这样的主意,就知道夏芙是本分端庄的人物,生得又好,处处出挑,能入老祖宗的眼。
主仆爬至半山腰,果然瞧见一片桂林,这是府上栽种的一片桂?,为的是预备着给主子们做桂花茶,桂花酪一类,正值桂?花期,整片林子都弥绕一股清香,二人立即采花,程家这片桂林品种极好,桂花一簇簇,花瓣比旁的地儿要大一些,且
颜色多样。
夏芙喜欢红桂,采了半篓子,丫鬟手脚麻溜,采了整整一篮子黄桂,眼看前方有一条羊肠小道上山,主仆二人打算赏赏秋光再回去。
原来山顶还有一个极大的水泊,迎面一股凉风吹来,十分爽快,夏芙将篓子交给丫鬟拿着,打算去洗一把手,越过几从松树,下了坡来,忽然瞧见一人坐在水泊旁垂钓。
只见那人一袭白衫,身姿笔直,雪白的衣袍被湖风掀起似在翻滚,真真是一副极好的气度,夏芙看了一眼见是男子,打算?开,侧身那一瞬,?着背影有些熟悉,于是好奇再看了一眼,这时,那人也偏过眸来。
四目相对。
是家主。
夏芙怔住。
程明显看到她也极是意外,愣了片刻,程明显先开口,
“你怎么在这?"
夏芙指了指上方的林子,磕磕碰碰道,
“我来采桂花。"
程明昱略略颔首,想起上回夏芙被人拖至林子里,定是心有余悸,他又温声道,
“想去哪就去哪,我已嘱咐人暗中?着你。”
这是他身为家主的职责。
夏芙心里难免滋生一股热意,也有一种别样的心酸。
“多谢家主。”
程明昱听出她哽咽之色,便知还在为上次的事难以介怀。
“是我的失职。”
夏芙连忙道,“不,您公务繁忙,哪里盯得住每一人,每一物,偌大的家族总有些顾不着的地儿,您切莫苛责自己,上回您杀鸡儆猴,想必往后这种事绝不会发生。”
程明显不仅断了那畜生碰她的那只手,还将人发配边疆,不仅如此,将那一家子逐出程家,不再受程家庇护,重刑之下,自然无人敢再触戒。
这种事换做旁家,只会委屈女人息事宁人,程明显没有,他身为族长,已经做到最好。
是个伟岸的君子。
夏芙心里很钦佩他。
程明显不知?如何回她,淡淡点了点头,便移开视线。
?子里还在继?琢磨漕运的事,这时正打算离开的夏芙,突然发现他的鱼钩被扯着往下沉了沉,而程明昱却没什么反?,她急了,忍不住轻声提醒,
“家主,鱼上钩了。”
程明显这才回眸,立即提杆,一条半斤重的小黑鱼从水面跃出,夏芙眼神一亮,
“还真钓出一只鱼。”
程明显身后的青衣侍从立即弯腰过来,将那只鱼取下,搁在水桶里,那鱼还在扑腾,免得脏了家主的衣裳,侍从将小桶拎开了些,离得夏芙并不远,她便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
“很灵动的一条鱼。”
程明显已收杆交给侍从,又有人捧了湿帕子过来,给他净手。
程明昱见她满脸稀奇,温声道,
“既然喜欢,就拿回去做鱼汤喝。”
夏芙吃了一惊,指着自己,“给我吗?”
那双杏眼睁得大大的,写满了天真无邪,
非礼勿视,程明昱侧眸颔首。
夏芙却露出苦恼,“我手艺不大好。”她出嫁前没下过厨,这还是嫁来程家,学着进过几次厨房,是婆母瞧见她手艺生疏免了她的活计。
程明昱听了这话没有什么表情,只吩咐身侧侍从,“拿去厨房,叫人做好,再送去四房。”
夏芙便知是要送给她了,双手搅进帕子里有些不好意思,想起他这个人日理万机,还要顾念这种小事,事事求全,实在是太辛苦了,
诶,不对?
他不是去处理漕运的事了么,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于是鬼使神差问了一句,
“家主,漕运的事这么快料理好了吗?”
程明显对上她狐疑的视线,瞬间反应过来。
大好晴天,他坐在这里闲情逸致钓鱼,莫不是以为他故意爽?,清湛的眸子定定看了她一眼,解释了一句,“我刚回来不久,钓鱼是为静心思量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