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气氛凝固一瞬,无声无息,寂静下来。有瞬间李潇没说话,怔怔地,以为自己听错。
他陷入一种沉寂,耳膜像鼓了水,什么都听不到,什么声音都模模糊糊,然而紧接着下一秒,反应过来后,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狂喜,那种铺天盖地的喜悦,几乎如潮水般汹涌地淹没了他。
他失声:“你......”喉结滚了滚,竟然连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陈蝉衣看着有些好笑,心里软软的。于是伸手,抱住他脑袋,摸摸他有些长的头发,低声重复:“对啊,就是那个意思,你要当爸爸了,你高兴吗?”
李潇喉咙艰涩,很久才挤出个字:“嗯。”
这个“嗯”也太好笑了,究竟是多高兴哦?
陈蝉衣憋着笑,推他:“那去拿衣服洗澡呀,洗完澡睡觉啦。”
男人没走,目光下移,渴望地盯着她肚子,他想摸摸。
陈蝉衣看出来了:“你洗完澡给你摸,不然不给碰。”说着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他眸光颤了颤,唇角扬起极其细微的弧度。
李潇洗得很快,十分钟就拿着毛巾出来,她怀疑他都没怎么认真洗,嘟囔了句。他翻身上床抱住她,陈蝉衣挪了挪,闻到熟悉的皂角香。
“想摸。”他小声说,感觉有点委屈。
她憋着笑,心里笑得不行,却还是装模作样板起小脸:“那你只能摸一会儿哦。”
他说好。
想伸手,但是又有点不太敢,不知道要以什么力道,犹豫半晌都没敢真的碰。最后好不容易小心翼翼,碰到点衣角料,还没怎么触碰就缩起掌心。
她看半天看不下去了,干脆直接拿过他的手,搁在自己小腹上。
掌心滚烫,那里一片柔软的触感,细腻得不可思议:“摸到了吗?”
他沉默片刻,很诚实说:“平平的。”都没鼓起来呢。
陈蝉衣觉得心软又好笑:“因为月份太小了,还没有显怀呢。现在摸就摸不到什么。”
他哦。
李潇也没说别的。花里胡哨的话,和甜言蜜语,哪样都没说。他就是一直在摸她肚子,手臂揽着她,下巴垫在肩头,闷声不响戳戳她柔软的肚皮。
大概过了好几分钟,陈蝉衣困了。本来就很累,这几天神经绷紧,没哪天休息得好。现在他回来,悬着的一颗心放下,她也就不再强迫自己吊起精神。
浑身松懈,很快疲倦感就袭来:“先睡觉好不好?”
他看起来不是很乐意,掌心顿了顿,眼睛都没抬。最后纠结一会儿,才小声说:“哦。”手却还是搭在她肚子上。
陈蝉衣弯唇,觉得他这个模样挺新奇的,也不催他了。小手横在腹部,和他大学十指紧扣:“那你自己摸摸,我先睡觉了。”
这次李潇吻了吻她额头,替她把棉被往上扯,完全罩住身体:“好。”
夜色蒙蒙,房间里渐渐安静,只剩下两个人温热的呼吸。她难得终于放松阖上眼,沉入梦境。
*
等再次醒来,屋子里还是黑漆漆的,陈蝉衣动了动,发现腰身被揽住了,动不了。
她睡一觉精神好了很多,望着天花板片刻,意识回笼:“几点了?”
身后人的吻落在她后颈和肩头:“下午五点多。”
她有点惊讶:“我睡了这么久吗。”
他淡淡嗯,拇指摩挲过她眉眼轮廓:“是不是很累。”
这几天连日奔劳,为他的事周旋左右,她从没有处理过这些事,想来肯定是不容易的。
他比她好些,起码进去前就做好万全准备。他预料到最坏的情况,或许会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
所以他留了后手。
即便最后,没有任何人能保他,他也有办法平平安安,让他们把他送出来。
李潇眼眸暗了暗:“也瘦了很多,抱着都觉得瘦了。”
他家小姑娘不追求极致骨感,有一百来斤呢,抱起来刚刚好。很健康,气色也好。
现在他把她抱在怀里,就像在抱一捧干草。
很轻,像是吹口气,就能散了。
她还怀着孕呢,这个体重更加不正常。
李潇抿紧唇,很自责。算清楚一切,没算到她真的这时候怀孕了,他们有宝宝了。
他以为哪有那么快,之前讲的话,虽然也是真心话,可是逗她玩的性质更多些。
他以为起码要等到年底,最快就是秋天。
这才………………多久。
他心疼贴紧她,脸颊蹭着她的脸颊:“难不难受?”
陈蝉衣笑着摇摇头:“不难受呀。说实话我也吓了一跳呢,感觉除了偶尔有点累,想睡觉之外,一点反应也没有。”
也不胸闷,也不孕吐。
她说:“你知道我大学最好的那个朋友嘛?就是嫁给临海江家那个,她怀宝宝的时候就老是吐,孕反超级吓人。还问过我怎么办,说看了医生不管用,吃不下东西,一吃就吐。”
李潇沉默,住她的手臂愈发收紧。
陈蝉衣说:“不过我运气好好啊,是不是体质问题啊,我一点都没吐过。就是有点吃不下,要是吃进去的话倒是不会吐。”
她没骗他。
不会吐是真的,不想吃也是真的。
他出了这么大事,她怎么可能吃得下饭,但是想想还怀着孕,即便没有胃口,也多少会逼自己吃一些。
李潇皱紧眉,神色僵了僵,逐渐变得痛苦。
他把脑袋埋进她颈窝,闷闷地说:“之后我们好好吃饭,我不会做危险的事,我去哪里都告诉你。”
她咧嘴笑笑:“好呀。”
陈蝉衣还想眯一会儿,又想起什么事:“哦,对了。”
她想坐起身,李潇摁住她:“要拿什么,我去拿。
她乐得不干活,吩咐他把抽屉拉开:“你去美国的时候,季航送东西过来,你不在家,我就收了。有些是土特产,我放厨房了。还有一个箱子......”
她愣了愣,垂眸小声说:“是之前在你家,看到的那个箱子,你放绣球那个,他给你送过来了。雨天送来的,箱子有点受潮,我担心里面东西淋掉,就拿出来晒干,放抽屉了。”
李潇开抽屉的手顿住:“你看了?”
陈蝉衣抿唇,轻轻嗯了声:“看了。”
“多少?”
她不想瞒他:“都看了。”
李潇没吭声。
陈蝉衣想想还是决定解释,小心翼翼道:“本来没看的,我怕有什么东西你不想让我看。后来你出事了,被送进市局,我一个人在家,很害怕......那时候我太想你了,就没忍住,拿出来看了。”
李潇点了点头,低低地:“嗯。”
陈蝉衣小心看他表情:“你生气吗?”
李潇轻笑,手背蹭蹭她脸颊:“不生气。”
那些东西被重新装进收纳箱里,她整理过了,码得整整齐齐。里面东西很多,那年在他老家,她只来得及一瞥,更深的来不及挖掘,就被他陡然回家撞破了。
她只是隐隐约约知道,那约莫是他心底的小角落,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地方,不想让别人看到。
所以哪怕关系亲密至此,她也很体贴地再没问了。
李潇打开盖子,她的绣球被放在最上面。
底下压着的,用文件夹装好的,是他当年收集癖一样,留下的她的卷子本子和草稿纸。
陈蝉衣挨着床沿,望向抽屉轻轻说:“我按照每个学期时间线,都给你标好顺序啦,你要是以后想看,这样看得更清晰。”
他笑,心里软成一片。
那些东西,原本他锁进箱子里,其实是打算再也不翻开的。太痛了,分手之后,所有的往事全部成了折磨。
有段时间,出狱后,他连润州都不敢再回去,回广西颓了很久。
赵舒婉劝他,放下吧。
暮雨当时年纪小,可是每天看他不说话,不交流,不高兴,每天很痛苦在房间里,不是发呆就是漫无天日昏睡。
心里难受得不得了,天天都想着办法想和他讲两句话。
小姑娘哭着说:“阿哥,你重新找个人喜欢吧。”
他神情愣滞很久,望着窗户方向。
最后,摇了摇头。
他喜欢不了别人。
他也不想忘记她。
再后来。
他在广西日复一日的昏沉白日里,再也压制不了对她刻骨的想念和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