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回到润州,开始找她。
他知道是他说的分手,也知道是他说,让她再也不要来看他。他说得很过分,他说就算她来,他也还是不会见她。
可然而,后悔就要挨打。
那个时候他在想,就算她真的听进去,不再想他,也不再找他,把他彻底遗忘。
就算她在大学,和别的男人谈了恋爱,重新开始,将这段感情抛诸脑后,当做没有发生任何事。
也没有关系,都没有关系。
他就是太想她了,他可以不说话,不去打扰,他只想见她一面。
可是最后,七年。
他连这个愿望都没有实现。
“广西去润州很远,从我家出来,到镇子上要坐车,出了镇子,坐火车,我买不起机票,长途高铁更贵,只能坐火车坐大半天。可是好不容易,折腾到了你家,他们说,你不在润州了,不仅仅是上大学,而是搬了家,或许放假都不回来。没人知
道你具体在哪里。”
“我就在润州等。”
他忽然开口,音调很平静。
那么多年惊涛骇浪的感情,到了而立之年,再被提起,已经能变得安然,变得轻描淡写。
“我还记得那里靠长江,有个江滨公园,能坐29路车。我就想起来,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李潇。”
“你说,哪个潇呢?"
“当时我说的好简单,我说,三点水那个满。你还记得你后来说了什么吗?”
陈蝉衣蓦地眼眶一酸,无声点点头。
李潇温柔地笑笑,帮她擦去眼角水痕:“你说,三点水,是对潇潇暮雨洒江天的那个潇吗?我还愣住了。那个时候我就想,原来我的名字,很有寓意,我原本破烂的生命,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江天,真大啊,多么空,多么远啊。我在江滨公园坐了一天,那时候想,这辈子不会再遇见你了吧,我们家去了临海,不会再回来了,是吗?”
李潇的声音沉沉的,静静的,他放下手中东西,翻身抱着她,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他看着陈蝉衣,眼眸漆黑似墨,好像漾着水的波光。
她给他整理的东西到最后,有个信封,里面零零散散装着很多车票。
大多是润州前往临海的,也有从桂林到润州。
那么多年,他的人生,仿佛被一瞬切割成了三个定点。
润州,临海,广西。
来回奔忙,暗无天日。
陈蝉衣哭得不能自己。泪掉下来,她说不出话,喉咙被攥住了,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声地掉眼泪,一直哭,一直哭。
她揪着李潇的袖子,仿佛攥住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陈蝉衣张了张嘴,喉咙里只能滚出低低的呜咽,小兽般迷茫无措:“我......”
她睁着湿漉漉的眼,艰难地吐字:“不知道......”
她说的是实话,那个时候,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还会不会回到润州。那里有她的母校,有江滨公园,有她对李潇,为数不多的记忆。
她想要故地重游,却又近乡情怯。
李潇抹掉她泪,她恍然无措地解释,他一直静静地听。最后,就在陈蝉衣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解释什么的时候,他忽然说:“宝宝。”
陈蝉衣泪蒙蒙抬眸。
她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心底一阵苦涩的酸软,像是溺水之人遇见浮木。她带着浓浓鼻音,嗯了一声,看见李潇伸出手,俯身抱住了她。
他磁哑的声音在她耳边:“我们一辈子不分开。”
陈蝉衣鼻尖酸疼。
脖颈处,李潇温热的身体覆盖下来,她睁开眼,天花板黑黢黢地望着她。她感到有什么滚烫的,仿佛熔岩一般的水,浸湿了她的肩膀。
静静拥抱片刻,陈蝉衣从他怀里把脑袋抬起来:“那你还是得说。”
“嗯。”
“你是怎么被放出来的?”她抽噎,“你必须说,不然我生气。
她以后再也不准他有小秘密了。
别的男人有小秘密,顶多都是出轨什么的。
她家这个一点也不一样,小秘密都可吓人了,惊涛骇浪的。
怕他不在意,陈蝉衣扁扁嘴补充道:“我生气就不理你,我出去住,你一个人孤家寡人,你别想摸宝宝了!”
“别。”他好气又好笑,揽住她腰的臂弯稍用力,接过来,下巴垫在她肩窝,李潇笑说,“你这太赖皮了。”
她轻哼一声:“我哪有你赖皮。”软软的模样娇憨可爱。
男人掌心搭在她小腹,温柔地暖着那里皮肤。
他说:“我很快要有工作了。”
陈蝉衣一愣,没懂他怎么说这个:“要去华越上班了?我们要去上海吗?”
真的假的,他也要上班的吗。
按照道理不是只要在家里,远程办办公,然后等做测算和开会的时候,再去公司吗?
李潇笑了笑:“不是,是个推不了的班。”
“啊?”陈蝉衣惜惜地,“怎么还有推不了的班啊,谁让你上的呀?”
她一瞬间又想起郑家。
然而她清楚李潇性格,要他向郑家低头,就为了能出来,他不如自裁了事。
她模样可怜又心切,惹人怜爱得要命。
李潇忍不住低眸,捏住她下巴,亲了亲:“明天你就知道了。”
唇瓣很干燥,有些温暖。
陈蝉衣不满地撅着嘴:“你卖关子。”
“嗯,卖一下。”他眉眼含笑,这个真得卖,太机密他不能说。
陈蝉衣模糊明白,应该是什么大事,心里稍微放松,但是也生气。
她气鼓鼓又躺下了,翻个身把被子一卷:“那你也明天再摸。”
隔天早上家里来人,陈蝉衣开门,看见个个穿着正装制服,人就愣在那里了:“请问你们是?”
为首的出示证件:“小姐您好,请问李先生在家吗?”
陈蝉衣有点心慌点了点头,往屋子里喊了声:“阿潇。”
李潇从厨房出来,她就好像见到主心骨,躲在他身后,悄悄探出小脑袋。
她看见证件,对方职级不低,后面跟着的几个应该都是副处以上。男人很客气低头,和李潇说了几句。递给他一份文件,纸袋装的,李潇拆开看了两眼。
对方见状也不敢打扰。
过了不久,李潇收起文件:“那再约时间。”
对方眼睛一瞬间亮了,连连点头:“好好,院所那边就等您的信儿了。”
他们走了,李潇把门关上。
陈蝉衣问他,他们都在说什么呢,她没有听懂。李潇笑笑,把文件给她:“我把饭做了,你出去自己玩一会儿。”
她疑惑地拿着文件看了看,还是好奇:“他们来干什么的呀?”
李潇系上围兜:“送房子。”
“啊?”她瞪大眼睛,“什么房子啊?"
“京城的。按照这边购房条件,我不是照理买不了吗?不过现在不急了,有房子住了。到时候你看看装修,看你喜欢什么风......”
她觉得他在讲梦话吧:“你肯定买不了啊,这边购房有要求啊。”
说着,把缠在文件袋上的白线解开。
她讲话没注意,袋口倒着放的,刚说到一半,线开了,里面东西“哐当”掉下来。
陈蝉衣本来一点不在意,看到掉了,就捡起来,无所谓看了眼。
发现是本房产证。
"?"
她还没翻开,一个哆嗦,纸袋里又有东西掉下来,落在脚边。
还是本房产证。
陈蝉衣:“......”
她认真看看街道,都是二环内的房子,吓得差点把房产证扔了!
什么啊?!
哪个研所这么豪横,真送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