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像是隐雷劈过天幕,轰隆声响,陈蝉衣说完,安静半分钟,听到外面雨声,哗啦啦响起来。
原来是真下雨了。
陈慧没注意到窗外暴雨,她整个身心都被陈蝉衣一句“你只爱自己”牵走了。
她咬牙解释:“我怎么不爱他,我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我表白过那么多次,即使他后来选择你,舍弃我,我都还是坚持,这不叫爱吗?”
陈蝉衣没表情:“你觉得这是爱吗。”
陈慧舔了舔红唇,心里极其轻蔑不屑。
她不懂爱,陈家月就懂吗,她凭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呢。这偌大的香山别墅,郑家产业,都是她这些年忍辱负重拼下的,她何等荣耀,又何等心酸苦楚。
陈家月温室娇花,怎么能懂?
“敢问陈小姐有何高见?”
“我没什么高见。”陈蝉衣摇摇头,“我只是知道,你远没有你表面说的那么喜欢他。”
要真是喜欢,她这么多年,都去了哪里,都在做什么呢。
陈蝉衣手指回扣掌心,拇指摁住无名指关节,轻轻摩挲,别墅很安静,她沉默很久。
忽然抬起眼睛,低声说:“我和他中间,其实有分开过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像你所说,是我出现才阻挠你们,我和他分手七年,你们有缘,早该有因果。可是没有,这几年,你从没有去找过他。”
“你说你喜欢他,可后来他出事,膝盖受伤,也入狱,你那年跟了祁连,去了上海。你不是我,你是更清楚知道这件事的,和他分手后,我都在拼命回润州打探他消息,只想再见他一面。你呢,你在哪里?是在上海看春夏的秀,还是买秋冬的成
衣?"
她想起那年十二月寒风吹彻,在探望室,四方窄窄的暗墙,他深刻的眉眼萧索,浑身消瘦了很多,她不可抑制心疼。
他说,陈家,分手吧。
我们就到这里吧。
他说,你给我留点颜面,以后不要再来。否则我不会见。
后来那段感情,在那个冬天结束,她依照约定,再也没有去找过他。他像是也真的不想给她看,那几年,她很偶然才会在梦里见到他。
只是梦醒之后,才会恍惚想起,说分手那天,好像是十二月六号,他生日。
她本来不是想去分手,是想给他过二十岁生日的。
陈慧夹着烟的手指,不由自主收紧,掌心只觉滚烫无比。低头看去,掌心被烙下浅浅疤痕,圆形深色的,和周围皮肤都不一样。
她掌心疼起来。
陈蝉衣像是毫无所觉:“你可以说是你高道德,有道德枷锁。可后来你离开祁连,恢复自由身,你有去见他一面吗?”
她摇头,有瞬苦笑:“你没有,你跟随郑载铭去了京城,一年内就在京城安家,有了房子有了车,你想要的,满足了。”
她是聪明人,在见到陈慧第一眼,看见这栋别墅,再联想很久前吃火锅时,探究到的一些信息。
拼凑组合,她大概明白了陈慧这些年的轨迹。
说不上来什么感受,陈蝉衣从前一直以为,这不算大问题,只是个人选择偏好不同。
有的人爱钱,找男人只是希望更快得到钱,有的人看中物质现实,需得家庭背景良好,对自己有助力。当然也有人想要的是爱......只要合法,她从不会去说什么。
只是她看不得,陈慧明明喜欢得并不深刻,却还要做出情深难忘的样子。
她但凡说她当年舍弃得那么果断,就是因为穷,因为李潇进去了,将来基本不会再有前途。
陈蝉衣都不会有如今这么恶心厌恶。
“你其实很慕强,这没什么,大多数人都慕强。你当年喜欢他,就是被他区别于其他人的才华吸引。你很会看人,你知道他今后一定有所成,他会发迹,等到那一天,你跟在身边也能得到好处。”
陈慧怒不可遏:“你血口喷人!”
陈蝉衣说:“那你为什么在他锒铛入狱的时候,就离开了?”
陈慧那瞬间哑然。
她能说什么,她说不出口。
曾经李潇的聪慧,冷静,才干,都是她从未见过,又十分崇拜的东西。可是那有什么用呢,高考参加不了,刚成年案底加身,更何况家境一塌糊涂。
他再有才再有本事,在现在社会,如何立足?
陈慧不敢承认,因为她确实这样想过。
她初中看见李潇,觉得他刻板寡言,起初是觉得好玩,为什么整个年级的男生都喜欢她追求她,可他偏偏不看她。
再接着,发现他异于常人的天赋能力,她开始盘算其他。她去查顶级工程师一年收入,去查他们奖金分成。
那时候陈慧做梦。
要是嫁给他,是不是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她愈发沉迷,愈发投入。
加之怎样也得不到,李潇就愈发成为了她白月光,可遇不可求。
再后来呢?
他进去,锒铛入狱,前途尽毁。
陈慧有一刻心里惴惴不安,也甚至有点恨他,得知他分手又快意,复杂的情绪裹挟她,缠绕她,连她也失去方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了。
这种情况持续很久。
祁连看出来了,束手无策。
后来,郑载铭来上海办事,她在一家夜店偶遇,一眼便看出他周身不俗,当晚就去酒店和他滚了床单。
她离开上海,去往更金碧辉煌的地方。
从前的人,没一个想起来。
直到前不久,华越开了那场发布会。
陈慧眼睁睁盯着屏幕里的男人,他有一张她熟悉的脸,魂牵梦萦,这辈子都没有得到。
原来他没有落魄,他的才华,竟然能支撑他在那种情况下,还爬得起来。
有一秒钟,她后悔了。
她知道他前几年和陈家月分手,她想,要是那时候一直陪在他身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她只怪自己眼皮子太浅。
听他说起爱人。
她的嫉恨死灰复燃。
那晚她喝多了酒,疯了一样,哭哭笑笑,觉得命运真是会开玩笑,捉弄人。
没收住场,点烟时。
心里一顿。
顺手点燃窗帘布。
再接着,郑载铭那位威名显赫,却从没有露过脸的堂哥姗姗来迟。
踏着夜色和怒火,一眼又撞在她身上。
陈慧有一瞬想回避她贪婪:“我不去找他,是因为我心疼,他既然说了不喜欢我,我何必给他添堵?”
陈蝉衣说:“你把我带到这里,不是给他添堵吗?”
陈慧紧紧咬牙。
“你要是真的喜欢。”陈蝉衣打断她,眼睛安静看着对方,“退一万步。这么多天他在里面,情况未卜,能想到把他保出来的方法你都会试,而不是趁此机会,第一反应是解决我,浪费时间,在这里找我的麻烦。”
“你心疼你自己,我看得出来,可你说你心疼他,未见得。”
这场没悬殊的较量,很快以恼羞成怒结束。陈慧从沙发上起身,狠狠砸碎一个烟灰缸。
碎玻璃四分五裂,透明撒在地毯上。
她赤脚走过来,顾不得脚底被玻璃扎破,留下一路血迹。
她眼里铺满怒火:“你以为你是谁,你还是风光不可一世的陈大小姐吗?真是好笑,你早就不是了。他进去了,没人能帮你,你今天在这里,不过我的阶下囚。”
“就算我要把你关起来,关个两天,郑载铭也会想办法保我,你呢?你早把郑家得罪透了,也早把郑微得罪透了,你折在我手里,你以为他就不会拍手称快吗?”
门口陡然响起警卫的惨叫,陈慧迅速扭头。
别墅大门被破开,一群持枪的特警冲进来:“别动!”
陈蝉衣朝门口望去,那里缓慢踏出一道身影,穿着笔挺制服。
驳头徽章,熠熠颤抖。
特警将陈慧带走,连带那个反水的黑衣男人,下属请示郑容微。
郑容微只是淡淡一瞥:“今日他背叛我第一次,难道我还留他第二次?"
下属便懂了:“他今后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
雨下得大起来,陈蝉衣叫了司机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