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扑腾起来,急迫地解释道:“那都是我骗他的!他一直在追问我跟你之间短信的状况,可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一开始,他把我的号码给出去,我收到了多条来源不明的讨伐谩骂,本来是想报警的,但后来,我结合短信内容,猜到了对面就是要跟元家联姻的姐姐你。”
元颂今咽了咽口水,“跟姐姐在一起后,我怕你发现对面的人不是我哥,更怕你们俩见上面,到时候,我就全都藏不住了。你又那么讨厌元家人,我就只好冷处理,隔三差五随便回复几条......正好元宗明也不想跟你对上,所以就给我转钱,让我
继续扮演他。”
讲完,他的啜泣声更大了,连哭带嚎的:“我知道错了!他的钱,我一分没动!他转了,我要是不收,就没法解释我的私心……………姐姐要是不喜欢,我现在就把钱转回去,我一分都不要他的!”
说着,他还想挣扎着站起来,去拿桌子上的手机。
但手脚都在被子里,没有人从外面帮一把,元颂今根本出不来。
在床上折腾一会儿,他依旧只能躺着,像一条毛毛虫一样侧着面对卞生烟。
卞生烟目光冷厉,脸颊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都会冲上来打他一拳。
“所以,你是看到我讨厌元家,所以才一直不敢告诉我你的身份,是吗?”
元颂今很是怯弱地点了点头:“我看姐姐你对元家......很讨厌,所以一直不敢告诉你事实。怕你知道了我是元家的人,会......”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语气难掩惧意:“会抛弃我。”
就像现在这样,他苦苦哀求,只为了能在这儿多停留一会儿。
卞生烟沉默了很久。
她确实是对之前的事有些怀疑,但是见元颂今回答得有理有据,实在找不出什么破绽,她才揭过了这些话题,继而打量了他几眼。
忽然,她一脸疑惑地锁眉出声:“咱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这个问题,就像是一把枪,直直击中了元颂今的心口,令他浑身一颤。
但他掩饰的很好,没有露出任何异样。
良久,元颂今才垂下眸,缓缓开口:“......没有,我之前,只在新闻上见过姐姐。”
卞生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思索什么,眉心微皱,忽的,又无奈松开。
她本来只是想让他一下,但看这反应,元颂今应该没有理由说谎。
不过,她倒是对他之前的经历有些好奇。
当年收养的事,卞生烟了解的不是很多,只知道,元家为了做慈善,彰显自己的公益事业心,所以从外省某个福利院里收养了一个小男孩儿。
而关于那个孩子的消息,媒体报道出来的是少之又少。
“在被元家收养之前,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爸妈是干什么的?家里发生了什么?”
忽然被问到这些,元颂今眼瞳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停顿。
卞生烟猜到这个问题可能戳到了他心底的一些东西,但她狠了狠心,没有向从前一样出声安抚这个小可怜。
她一定要弄清楚这家伙的一切。
元颂今一个劲儿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不排除他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以现在,她要重新认识一下面前的这个元颂今。
“我......”床上的人犹豫了很久,似乎这个问题很难开口。
他回想起了梦中的那些画面,淡淡的落寞与哀伤在脸上交织出现。
“我本名,就是元颂今,是在6岁的时候被收养的。原本的家,在年城西溪县一个很穷的村子里。
元颂今说的很慢,像是不太愿意提起过去的事。
被收养的时候,元兴文跟姜婉想过,要给他改个名字,但元颂今摇头拒绝了,态度很是执拗。
原本他们并不想收养一个这么大的孩子,有了自己的记忆不说,性格也养成的差不多了,后期不好培养。
只是找遍福利院,再没有比他更优秀漂亮的男孩儿了。
好在,这个孩子平安长大了,没有出现什么奇怪扭曲的行为。
元兴文跟姜婉一直担心兄弟争家产的事,所以很少对他给予过多关注。后来见他确实没有什么大的抱负,只知道读书学习,这才对他渐渐亲切起来。
原来他真的是年城西溪县人。
这一点没有说谎。
卞生烟眸色微动,没有言语,只静静坐着,等他说完。
元颂今叙述过去的时候,面上很是平静,话里话外却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哀伤。
被子下,他的手指纠结地缠在一起,只不过卞生烟看不见,自然不知道他实际内心的焦灼。
“我出生起,就没有见过妈妈,他们说她病死了,我也不知道真假,反正,从小就跟爸爸一起生活。但我爸......他喜欢喝酒,又爱跟村里的人打牌赌博,把家里的钱都输光了。后面他得了绝症,没钱治,就去世了。我那几个大伯,没有人愿意接
纳我,后面我被送去福利院,运气好,没过多久,养父母他们就收养了我。”
这是他被送到福利院后,对每一个来询问他情况的人重复的一段话。
一字不差。
就连说这话时的语气,他都记得十分清楚,习惯性地开始表演起来。
当初就是这样,他骗过了福利院,骗过了警察,骗过了父母,才得到了在一个新家庭长大的机会。
可当在卞生烟面前提起的时候,元颂今竟真的感到委屈难过起来,眼角滑落的一行行泪,已经分不清是肌肉的记忆,还是撒谎了太久而发自内心的悲伤。
他美化了最不堪回首的那一部分,抹掉了母亲的存在,并再次选择了懦弱地隐瞒自己身上流淌着罪恶之血的证明,只为了能在卞生烟面前,留下一个平凡普通的形象。
说完,房间内很长时间都是沉默的。
元颂今小心翼翼地抬眼,就看到卞生烟紧紧皱起的眉头。
他以为是自己说的话让她很不舒服,于是又下意识道歉说:“抱歉姐姐,我不是故意要说这么多的,你??”
“这些事儿,怎么之前一直不跟我说?”
卞生烟放下腿,表情凝重,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
元颂今平静的几句叙述,却完整涵盖了他六岁以前的人生。
“为什么要捏造一个身份骗我?”
如果早就知道他是元家的人,事情也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样。
“我是个很贪心的人,听到姐姐说喜欢我,就想要更多。后面想坦白一切的时候,就退缩了。我真的很喜欢跟姐姐在一起的日子,我隐瞒这些,就是害怕你看不上我,没有别的想法,真的......”
说到最后,元颂今的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淌下来,打湿了整个枕头。
“一个被收养的人,有什么资格站在你面前呢......”
他自卑,胆怯,懦弱,无法提及的过去让他敏感不堪,为了能抓住面前的美好,只能用谎言来粉饰自己。
女子闭了闭眼,“我跟你之间的事,元家知不知道?”
元颂今赶紧摇头,“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而且,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我被换成了跟姐姐联姻的对象......他们最近确实猜到我恋爱了,可不知道我的另一半就是你。昨晚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他们骗我说只是给大哥的庆生宴.......”
他眼圈红红的,鼻音很重,假话说的跟真的一样,完全找不出毛病:“早知道昨晚是给我们俩设的局,我才不会傻乎乎地站出来呢......”
听完,卞生烟忽然起身,来到床边,抽了一张纸给他擦脸。
“元家既然想这么做了,就代表他们是铁了心要拆散你和你的另一半。只是没想到就那么巧,你的另一半,是我。”
元家忽然这么刚,是她始料未及的,但现在听到元颂今的解释,一切倒是都说得通了。
元兴文夫妇俩不想做棒打鸳鸯的事,可又实在想让元颂今跟她结婚。
而这件事,一旦跟卞家提,绝对会严重影响两家的关系。
于是元家就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布换人的联姻消息,一不做二不休,强行将这件事散播给所有人。
反正外面卞、元两家要联姻的新闻铺天盖地都是,换了人又怎样,不都一样是元家的少爷,哪点亏待她卞生烟了呢?
只是没想到,一向顾及两家关系的卞生烟会发飙,在所有人面前毫不留情面地直接断绝了跟元家的关系。
而可怜的元颂今,完全是被他们当枪使了。
今天敢当众换人联姻,明天就能骑到她卞生烟头上去。
这口气,她根本咽不下。
床上的青年呆呆地躺在她怀里,神色茫然,结结巴巴地难以置信道:“姐姐......你、你不生我气了?”
卞生烟表情冷淡:“我没说原谅你。”
元颂今嘴巴一扁,又要哭出来,卞生烟直接捏住了他的脸蛋,命令道:“憋住,再哭我真的要打你了。”
元颂今立马听话,只一声不吭地滴眼泪。
解释完一切,卞生烟心底对元家的厌恶更是多了几分。
尤其是他们拿元颂今出来做局,还做到了她头上,恨不得抱死她这颗摇钱树的嘴脸,让人无比恶心。
但还有一点让她想不通。
元兴文跟姜婉两个,到底为什么要把事情闹这么大,也要阻止他们的儿子元宗明跟卞家结婚?
卞生烟知道自己精明好胜的性子在圈子里人尽皆知,外人对她的评价她都一清二楚。
可元宗明应该也知道,自己即便真的同意跟元家联姻,婚后两人也都是各玩各的,不谈感情,谁都不用管彼此。
就这种宽松自由的联姻,元家却支支吾吾阻止元宗明跟她碰上,还顶着巨大的风险在所有人面前把小儿子介绍出来。
她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实在令人费解。
元颂今一边抽噎一边说:“姐姐......我都说完了,东西你不用扔,我现在就去收拾,马上就走,以后,我再也不来烦你了。”
听到这,卞生烟扭头,表情有些阴森。她装作没听到的样子问:“还冷不冷?”
元颂今感受了一下,身上还是冷冰冰的,于是他点头:“还冷......”
卞生烟伸出胳膊,给他卷得更紧了些:“冷就继续躺着。”
元颂今呆呆问道:“姐姐不是说......再也不想见我了吗?”
“你这不是死皮赖脸地贴上来了吗?”
元颂今怔了怔,随即喜出望外地昂起了脑袋,用力蹭了蹭卞生烟的手臂,激动到快要哭出来:“姐姐......”
卞生烟毫不留情地抽出了手臂,转而将桌上的冰袋拿过来,摁在了他脸上:“别动,消肿。”
元颂今被冰得一激灵,但还是立马听话躺下,一动不动地挨着卞生烟的大腿,哭肿了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了许久也不舍得挪开。
冰敷结束,卞生烟终于将他从被子里掏出来,撩开上衣仔细看了看。
元颂今肚子上有一大片明显的淤青,是她昨晚踹的,青紫色的色块都聚集在左侧腹部,看上去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瞥见卞生烟眼里一闪而过的自责,元颂今赶紧说:“没事的姐姐,这我早就不疼了。”
于是卞生烟顺手捶了一拳,床上的人立马疼成了虾米,蜷缩成一团,差点又晕过去。
“全身上下就嘴最硬。”她冷着眉斥道。
元颂今面色痛苦,但还是冲她挤出来一抹笑容。
姐姐原谅他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