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
春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姑娘,万岁爷请秦御医来给您诊脉了。”
方荷:“......”??诊脉她装病的事儿不就穿帮了吗?
她眼珠子转了转,声音更虚弱:“进来吧。
春来引着秦御医进门,提前准备好帕子要往荷手腕上搭。
方荷无力地摆摆手,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看向秦御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看起来格外纠结。
秦新荣也不知是不是昨晚见过她可人怜模样的缘故,哪怕方荷重新涂上了浅麦色水粉,叫她那似是会说话的目光一扫,心头还是有些微微荡漾。
这叫他不自觉放软了语气,“姑娘有什么只管说,万岁爷叫微臣一日来给姑娘请一次脉,尽心照顾姑娘。
方荷心下冷笑,好啊,醉了叫她下火,醒了也知道自己多混蛋了吗?
她低下头,拽过春来,将自己的脸半掩在春来背后,因为实在脸红不起来,也只能这么表达羞涩了。
踉跄坐下的春来:“......”姑娘这劲儿不是挺大的吗?
方荷期期艾艾小声道:“我其实没什么大碍,只是......疼。”
秦御医没听清楚,微微抬头:“姑娘哪儿疼?”
方荷哎呀一声,整个缩到春来身后。
“我鼻子疼,脸疼,肩膀疼,胸疼,腰疼,腿疼.......万岁爷他......我哪儿都疼!”
方荷脸红不起来,春来闻言,一张圆脸却瞬间红透了,直红到了脖子根儿上。
连秦御医都不由得轻咳几声,颇为不自在地转头往窗外看。
就是说,这种话,是他们能听的吗?
但秦御医心念一转,表情又有些微妙:“万岁爷......昨儿个喝得不少,应是,应是......不至于叫姑娘这么疼吧?"
皇上是喝越多酒,看起来越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不假。
但男人不该有的反应,饮那么多酒,也确实不会有啊。
方荷用帕子捂着嘴,瓮声瓮气道:“奴婢不知啊,反正昨晚万岁爷没少用力气揉搓......哎呀,反正我就是疼,起不来身的。”
春来没听懂,只有些无语,荷的性子她也看出来了,姑娘这是胡说八道想躲懒吧?
但秦御医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他懂啊!
莫不是万岁爷不行,却又动了妄念,心有不甘吃了点半生不熟的......咳咳,怪不得万岁爷叫他一个御医天天过来诊脉呢。
万岁爷这是馋肉了啊啧啧......
可依姑娘这喊疼的地方之多,怕是一时半会儿不好伺候,回头得跟顾太监提提才行,可不能叫万岁爷憋坏咯。
秦御医还是给方荷诊了下脉,确定这位姑娘脉象很好,甚至比很多后妃都好,这才放心下来。
他出去,叫春来替方荷看身上的伤。
方荷也不怵,解开扣子给她看自己的肩膀。
昨晚那狗东西靠着她去更衣,回来后又不松手,后头还又推又捏的,原身皮子敏感,这会子都青紫了。
看完了肩膀,方荷迟疑了下,“你要看腰腿和胸,给我点个火盆子?有点冷呢。”
春来脸上的涨红刚消退下去些,又蔓上来了。
“不必了不必了,奴婢这就出去请秦御医给您配药!"
肩膀上都能看得出手印,这胸上要是也......她又不是没见过腰上的,作甚要臊死自己。
等春来落荒而逃,方荷狠狠松了口气。
其实她身上就这一个印子,剩下也就鼻子疼。
要是春来想看,方荷只能现给她拧,想想就疼。
等秦御医将脉案送到御前,康熙得了空拿起来看,见着上头遮遮掩掩这疼那疼的脉案,颇有些无语。
虽然记不太清楚,可他也就碰了那小混账的腰和肩膀,最多......鼻子和胸前疼,腿怎么回事?
想起她咬牙鼓脸儿比出要掐人的姿势……………怎么,空踹闪着了?
他轻哼,吩咐梁九功:“黄金盒子先不必送过去了,回头叫她跟月例一起,自个儿去取。”
他倒要看看,月例这混账还要不要。
但康熙着实没料到,他跟前出了个瞎大方的内贼。
这话传到荷耳朵里,也没说黄金盒子的事儿,只叫方荷捂着嘴轻嗤了声。
她都是身价快四位数的富婆了,缺他那仨瓜俩枣的吗?
是躺着吃喝不香,还是不用上班不香?
于是乎,直到四月初,康熙送走了北蒙和科尔沁来人,也没瞧见方荷的影子。
偏偏方荷回到御前的事儿已经传开,而且还清楚知道,方荷是以比旁人都会伺候,大夜里特地被请回去的。
没办法,御前的事儿传不出去,可慈宁宫有没有人进出,大家都长眼了。
没见着方荷出来,人就在乾清宫了,除了夜里也不会是其他时候。
顾问行得了秦御医的提醒,这阵子叫敬事房天天往御前送绿头牌,自个儿也苦心孤诣地劝,康熙又恢复了做三休二的规律。
被召幸来的妃嫔,一进昭仁殿,头一件事儿不是千娇百媚地请安,而是先往伺候的宫人那边瞧。
“怎么不见方荷姑娘呢?臣妾还想叫方荷教教承乾宫的宫女,也免得六公主一直哭个不停。”这是皇贵妃。
康熙还是心疼孩子的,耐着性子回她:“方荷病着,朕叫御前其他人去替你调教。”
德妃现在也过来侍寝了,空谷幽兰一样,哀怨都格外怜人。
“万岁爷,方荷姑娘可在?臣妾倒是没见过,若是她能调教下小六身前的人,也不至于叫胤祚现在还下不了床。”
康熙:“......”方荷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要是,也送慈宁宫去了,还轮得到永和宫。
但看德妃眼眶微红,却懂事地提起笑来伺候的模样,康熙也心软了。
太医院说,胤祚……………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他揽着德妃哄,“一个宫女也没那么大本事,回头朕吩咐太医院,叫陆院判派人守着胤祚,你也别太劳累。”
无论如何,大军出行前,胤祚不能有事。
再过一日,他叫太子来弘德殿看往年的折子,在纸上批复,锻炼储君监国的本事。
结果太子一进门,也四下张望,“汗阿玛,儿臣听说您跟前的方荷特别会当差,毓庆宫……………”
康熙面无表情,重重将茶盏放下。
“先前朕吩咐你拆解《道德经》,你拆解完了吗?”
“年底出阁讲学要准备的功课,准备好了吗?”
“昨日批的折子,你知道错在哪儿了吗?”
一连三问,把太子问得脑袋越扎越低,康熙心里的火气还是消不下去。
感情方荷不在御前,倒比在御前存在感还高。
歇过了子午觉一醒过来,康熙心情更差了。
那混账就是在梦里都不放过他,那张瓷白又清雅的小脸儿,还有软玉般的触感,频频扰得他不得安眠。
他冷冷看向梁九功,“她去领月例了吗?”
梁九功愣了下,心里咯噔一下,这阵子忙着给北蒙准备送行礼的事儿,他把这一茬给忘了。
主要他寻思着,就那小祖宗的性子,有银子还能不要?
那天晚上,方荷看见五百两银票,眼神可是瞬间就亮......哎哟哟,坏咯,有五百两,谁看得上四两月例啊!
那小祖宗是贪财,可更懒啊!
他赔着小心回话:“回万岁爷,没听春来提起,姑娘应该......还没养好伤呢。”
康熙冷笑,“就是进了棺材,这会子也该坐起来喘口气儿了,她躺得住,你也想躺着?”
他是喝多了酒失了分寸,又不是下死力气捏碎了她的骨头,身上那点青紫,要养到明年去不成?
梁九功:“………………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叫人去催!”
康熙笑得更冷,“不必,没得叫那混账以为朕多想看见她,朕倒要看看,她能躺多久!”
要是方荷听到他这话,肯定会自豪地回答,她的最高纪录是一个半月,一步家门都没出。
但梁九功可不敢就叫主子爷带着气干等。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皇上真气出个好歹来,未必舍得动那小祖宗,遭罪的还是他这个梁九功!
他也不麻爪,要是连这点子事儿都办不明白,也不必做乾清宫大总管了。
回头翠微就提着新春刚出来的桃花酥和抄南瓜子提盒,来到了方荷的配房。
进门她就酸溜溜问:“方女官,敢问您这是想躺到什么时候?仔细着回头起来,腿都要废了。”
方荷笑眯眯接过提盒,熟练地摸出瓜子来嗑。
“那不能够,我在床上也活动得开,不信我给你走两步?”
就算不起床,还有瑜伽呢,她又不打算长成个大胖子。
翠微从她手里抢了一半瓜子,哼笑,“有本事你走出去啊!”
“现在也没多少人问你了,再过阵子,怕是连万岁爷都记不起你来,你那后福还怎么得?”
方荷巴不得康熙忘了有她这么一号,只笑嘻嘻吃着瓜子,问翠微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
翠微来了兴致,“通嫔不是禁足吗?前几日嫔去钟粹宫看她,也不知怎的,两个嫔主儿就打起来了。”
“啧啧啧,通嫔直接晕过去,昨儿个刚醒。嫔都破了相了,还没来得及跟万岁爷哭诉,也叫禁了足。”
“秦姑姑打听了,说是嫔嘴碎,非要拿通嫔白生了一场说事儿,还说皇贵妃不稀罕公主,六公主如何如何可怜,这能不打起来吗?”
方荷很喜欢小宝宝,她光想想拳头都硬了,要有人在她面前拿她的孩子刺她,她能叫对方彻底整容。
翠微感叹:“只可怜了通嫔,月子都没坐好,又被推晕,太医说能不能活过明年都不好说。”
她眼神复杂看向方荷:“你既知道自己有福,就别浪费了这点子福分,落得......那般下场,赶紧回御前伺候。”
“万一被厌弃,日子还不如哪位呢。”
越是如此,方荷对回御前越意兴阑珊。
“我心里有数,什么时候你要是也能支棱起来,愿意与我做伴,我保证尾巴都给那位爷摇出来。”
翠微:“......”你想做狗,我还想做个人呢。
她又没什么好颜色,更没方荷那种莫名其妙的底气,只想好好接秦姑姑的班,可没这上进心。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对躺平的渴望。
无声胜有声,翠微剩下的话也就劝不出来了。
只过去一日,魏珠在掌灯时分,捧着个红漆盘来看方荷。
红漆盘盖着红布,瞧着四四方方的,像个盒子。
一揭开红布,方荷水汪汪的眸子瞬间就变成了黄澄澄的,闪耀着叫魏珠都想笑的熠彩。
但魏珠这会子实在笑不出来,他将黄金盒子捧给方荷。
“这是万岁爷念你先前伺候有功,特地赏你的,本来是想叫你领月例的时候取,知道你病还没好,就叫我给送过来了。”
方荷呼吸一室,好家伙,梁九功那浓眉大眼的死太监也没说还有个黄金盒子啊!
这可比五百两银子值钱多了,早知道她爬都爬过去把月例领了。
魏珠又打开盒子,里头躺着叫方荷特别眼熟的两个梅花纹银锭。
“你的月例都在里头,从你在御前伺候开始算,都是奉御女官的份例,总共补你二十两银子。”
“还有布匹、四时八节的节礼和一年八身衣裳,等你能回御前了,只管去找干爹领。”
方荷:“…………”这特么不是她的小梅和小花吗?
怎么就变成了?
用她的银子给她发月例,羊毛出在羊身上还过几道弯呢,康师傅就生抠呗?
魏珠的神色有些复杂,瞧了瞧门口,还是没忍住凑近方荷,压低了声儿。
“阿姐,是梁总管叫我来的,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你到底怎么想的?"
方荷冷笑,“我在想,是有人不怀好意,那个人可不是咱梁谙达!”
“哦?你道是谁?”熟悉又冷冽的声音,淡淡自窗外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