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了,圈外自己腰上的力道也深了,卫疏星抵着贺玉舟胸膛,不许他再有分毫的靠近:“你不能,不能欺负我......”
她快急哭了,话都说不利索,好在平日与人打商量的聪慧劲儿仍在:“你若是欺负我,我就喊人了,我就去找你娘......她肯定不会放过你!”
贺玉舟卸了力, 她吓得不轻,他心里也犯着难,不知如何面对她,遂松开她的腰肢,理好衣裳,到床沿坐定了:“我没有要欺负你。我只是问你,还圆不圆房。”
当然是不圆!
卫疏星从小到大见过的都是什么?
是金银玉石、绸缎绫罗,是世间最美好精致的宝贝珍品,就连紫檀盒子里的那模具,也是用玉石打磨得光滑细腻、触手生温,再送到她跟前来的!
“不圆,不圆!”卫疏星推搡着贺玉舟,不让她碰自己,“我不和你睡同一张床,你到书房去。”
贺玉舟出奇地配合:“你早些睡,别熬夜看话本。”
凤眸往床上扫了一眼,卫小姐的宝贝被他尽收眼底。
都是一些闺房中的东西,不能摆到明面上见人。
“啊呀,你不许看!”卫疏星如临大敌,急赤白脸地把这些小玩意儿找到一处,身子一扑,全压到自己肚皮底下,“流氓流氓,臭流氓!”
刚才还邀请他共研秘戏图,现在又说他是流氓了,贺玉舟转身,将床尾的衣裳扯过来,一件件穿好:“我不看。你的东西,你要收好。''
“还用你说?”卫疏星背对着他坐起来,胡乱收纳起这些奇书巧具,放进会中,闭上锁。
她赤足下地的时候,贺玉舟已穿好外套,正在四处找他的腰带,见他目光逡巡,卫疏星困惑道:“你在找什么?”
“腰带不见了。”
“你真是粗心,你自己找着吧。”
主卧的鸳鸯拔步床是卫疏星的嫁妆,床底未设缝隙,腰带势必不可能掉进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地方。
“会不会被你放进了盒子里?”
“怎么可......”卫疏星反驳未完,便意识到的确有这种可能,“你、你闭上眼,我打开看看。”
贺玉舟依言照做。
盒子一开,贺玉舟的腰带果然在,卫疏星交还给它的主人:“还真在里头。喏,睁眼吧。真是的,脸蛋看着白白净净,身上长着那种东西……………”
她三番五次地强调那东西丑,贺玉舟难免要说:“男人不都这样。”
“你们男人就是爱用这种话术当借口。”
卫疏星膈应得一激灵:“从前我家有位刷马厩的汉子,爱逛花楼,还非说男人不都爱逛花楼'',我姥姥嫌他不检点,辞退了他。听闻他后来染了一身病,死了。"
新帝继位,各地青楼逐渐关停,贺玉舟本就洁身自好,还是朝廷命官,如今又已娶妻,此生此世是不可能往那种魔窟去了。
“男人还是干干净净、洁身自好为妙,要不然到哪都招人嫌。贺玉舟,你说是不是?”卫疏星逮住了娘家的陈年旧事,非要阔论一番。
“我一直洁身自好。”贺玉舟自认为很有必要自证清白,才可安安心心地到书房去。
临行前,他往床头柜扫了一眼,抓起那话本:“没收,明日再还你。”
“没收就没收,我不稀罕看。”卫疏星脸皱成一团,刚巧她想歇下了,不然的话,哪能叫贺玉舟轻易拿走她的东西。
她不稀罕看,有人稀罕看。
书房直至夜半时分还点着灯。
贺玉舟将妻子心爱的话本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他得知道这个年纪的姑娘成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这本话本里最多的是传奇侠义故事,再者则是志怪神话,往后才是风月情爱之事,纵然有十数篇,却没一篇能入贺玉舟的眼。
“无趣。”
他自然自语地喃了两声,本想倒头睡,却烦闷地啧了声,又把讲表兄妹排除万难,终成眷侣的那一篇翻出来看。
越看,贺玉舟越是百思不得其解,闹得自己一夜没睡,快天亮时方闭了眼。
每逢冬日,晋国的好晴天便难得。
头一天晚上睡得早,卫疏星今早没睡懒觉,却一出卧房,就看见外头的圆桌上已有人坐着用饭了:“你不去上朝?”
“三日一朝,今日不必去,而且,我想留在家里用早饭。”
卫疏星“哦”了声,先尝了口药,因嫌弃药苦,半途夹了只藕饼垫一垫。
正欲再喝,却不经意间瞅见了丈夫的脸。
容貌的确是好容貌,说一句百里挑一也不为过,奈何卫疏星胃中顿时翻江倒海,放下银箸,没了食欲。
贺玉舟发觉了她的变化:“吃不下?”
“一看到你,你想到你身上......我就吃不下东西!”
女郎拧起秀美的面容,手往男人胸前推:“你端到别处去吃嘛,别在我眼前。
好好的吃饭,她又闹什么?贺玉舟有些恼了她,万幸还压得住语气:“胡闹。”
“谁和你闹?我认真得很。”卫疏星撇嘴,眉尾向下坠,好似眼泪也要随着坠下来一般,“还是说你非要看到人家一日三餐食不下咽,瘦成皮包骨,最后活活饿死你才高兴......”
想到她的脾性,贺玉舟毫不怀疑她真做得出来:“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喝完药,我就走。”
卫疏星讨价还价道:“你走了我再喝药。”
“好好地喝,不要喝半碗、倒半碗。”
“知道啦知道啦!”
左右侍奉的仆众们见贺玉舟真如了卫疏星的愿,将饭菜转到书房去吃,个个面露异色,却都很快恢复如初。
难道侯爷面对夫人还能有别的办法?打她,训斥她,还是像对待犯人那样威逼她?
成亲这几天以来,哪次不是侯爷先低头?
城门失火,不殃及池鱼便好,他们乐得看戏。
单独用完早饭,贺玉舟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邓蒙来:“你来迟了。”
邓蒙咧嘴笑道:“吃饭的时候多与丽娘聊了会儿天,她夸我厨艺见长。
他有自己的小宅院和家庭,离贺府很近,故而平日不住在贺府,早来,晚归家。
与贺玉舟聊了几句闲话后,邓蒙发觉了不妥之处,他被自家雇主盯紧了,那眼神冷得很,活像在看欠债的人:
“我脸上有花?侯爷盯着我做什么?”
“既是陪妻子吃饭,也不多陪她聊几句。”贺玉舟冷笑,看似若无其事地眺望远处高山。
“我也想啊!谁舍得离开自己媳妇啊?”邓蒙一拍手,赶紧表明对差事的上心,“这不是忙着过来当差吗?否则……………"
贺玉舟睨他一眼:“否则,你就随冯娘子赖到绣坊去,她做工织绣品,你给她打下手。”
“侯爷您今日怎么了?身子不适?”邓蒙缩了缩脖颈,说话时阴阳怪气的,这还是崇安侯贺玉舟吗?
贺玉舟后知后觉自己的异样,轻轻一咳,转瞬收拾好了容色:“我没事,你不要放在心上。走了,牵马去。
冬天日短,快到黄昏时,骤然天降大雪,是以下值的时辰一到,贺玉舟片刻都未在枢鉴司多留,径直策马归家。
兰苑庭前立着石灯,映在山石松竹上,又是一番别样美景。
一进兰苑,便撞见茹姨抱了棉被棉褥,往书房的方向走。
贺玉舟不知此举何意,拦下她询问。
“夫人说下大雪了,要降温,给侯爷添几床厚被褥。”茹姨答道。
心中已有了模糊的猜测,可贺玉舟不信:“那边是书房。”
“是啊,侯爷以后不就是到书房睡?"
原来如此,全是卫疏星的主意,她不许他再睡在主卧。
贺玉舟不愿让茹姨为难:“抱回去吧,夫人问起来就说是我的命令。”
茹姨没忘了自己是谁的奶娘,谁的亲信:“侯爷总能用上这厚被褥的。您每日过了午夜都去书房歇,夫人刚巧一无所知,我却清楚。
“以后我不睡书房。”被赶走、主动走,两件事性质不同,全然不可相提并论。
茹姨犹豫几番,终是向他妥协了,她最怕卫疏星哪日得知真相,大大的伤心一场。
雪继续下,兰苑里不见卫疏星的影子,一问才知,是贺意嵘邀她前去喝茶,贺玉舟也不急,就抱着手炉在廊下等。
仆人说下雪了,外头冷,贺玉舟却不愿进屋,非要杵在外头。
此事被几个人仆人知晓,都窃窃私语道:“侯爷和夫人一样的倔,犟脾气。一个明着犟,一个暗着犟,倒是般配。”
“你头几日还说夫人家世低,配不上侯爷。”
“此消彼长,有的方面不配,总有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