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皇后依旧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一手微微抬了抬,便道:“平身吧。”
又淡淡朝着一旁的宫人吩咐:“赐座。”
光从皇后的态度中,倒是瞧不出什么端倪来,众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自顾自地端了茶盏来饮。
宫人们会意,立即依着身份在旁边加了绣凳,姒夫人这才领着姒云琚乖乖坐好。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眼见殿中的贵妇人们都来的差不多了,又有宫人急匆匆进来,小心至皇后面前禀报道:“启禀皇后娘娘,圣上那边说时候差不多了。’
言下之意,便是可以入席了。
皇后含笑点头,玉手一伸,搭在巧手中站起身,朝众人扫了一眼道:“既是如此,便请诸位夫人女郎们随我过去吧。”
众人口中忙道不敢,却是规规矩矩跟在皇后身后,往华光宫去。
华光宫,乃是大祈接待各国使臣以及宴请的宫殿,整个宫殿皆以白玉造就,其规模约莫有三个乾清宫大,雕梁画栋更是不必多说,尽显皇家威严。
皇后领着众女眷到时,永平帝尚未带着官员们过来,因此便先行安置女眷们入座。
许是运气好,又许是皇后刻意交代过,虞归晚同衡阳郡主的席位倒是紧挨着裕阳长公主一道。
只要微微侧身,虞归晚便能同长平说上话,而仪清等人的席位,就要隔得稍远一些。
“圣上已从乾清宫起驾,还请诸位夫人们稍等片刻。”
因着今日是男女同席,所以中女眷们皆是坐在右首,将左首的席位留给了官员们。
听闻皇后吩咐,堂下众人也不再拘束,皆小心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起来。
长平小心翼翼探了头过去,低声道:“听说那宁国公主乃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向来是宁国皇帝捧在手中的明珠。”
虞归晚诧异挑眉:“若真是掌上明珠,又怎会送至大祈来。”
毕竟大祈这边,可是从未说过,要求宁国送出公主这般无礼的要求。
长平冷嗤一声:“道理谁都懂,可宁国皇帝如今年事已高。”
“宁国境内虽是物产颇丰,可到底国土不大,百姓也不多,这种情况下,无异于是小儿怀揣重金过闹市。”
“能傍上个周边兵力强盛的国家以求自保,定然是他们心中所想。”
“至于什么掌上明珠,无非是用来抬高公主的身价罢了,至少,能叫她挑的人选和位分,好上一些。”
听长平娓娓道来,虞归晚颇为诧异道:“你何时这般通透了,这股子洞察人心的话,听起来都不像你说的。”
长平颇有些心虚地垂下头,这自然不是她凭空想象出来的,昨儿个晚上,她父母说话的时候,她凑过去听了一耳朵罢了。
二人说了几句话,便听见外间的内侍唱道:“圣上到??"
话音甫落,众人齐齐起身,皆朝着这位大的君主行了一礼。
明黄色的龙袍掠过众人眼中,永平帝大步迈上御案,捏着皇后的手在高处站定,才轻抬手道了句:“免礼,众卿入座吧。”
闻言,他身后跟着的各位官员皆是小心落座,好巧不巧,虞归晚对面竟是多日未见的崔砚。
二人视线冷不防相触,虞归晚睫毛一颤,便主动将视线移开。
对面,崔砚瞧着那张娇颜颇有些失神,待被左手旁的纪方夷撞了撞胳膊在轻轻回神,当即察觉到首位之上,太子冷冷投过来的视线。
崔砚白若冷玉的指节轻轻捏住杯盏,微微仰头,酒液顺着滚动的喉头一路浸进四肢百骸中。
见到崔砚,虞归晚不可避免地想起容昭郡主,搜寻一圈无果后,才探头问长平道:“怎得不见容昭。”
这些皇室中的事,裕阳长公主向来极快便收到消息,因此间长平准没错。
便见长平微微瘪了瘪嘴,眸中颇有些嫌弃:“你还不知道呢?”
“昨儿个,崔夫人请了好一圈贵妇们去梨香居听戏,你猜怎么着?”
“舅母?”虞归晚蹙眉,她怎么不记得舅母有听戏的爱好了。
她舅母出身王氏,从小到大,便是打发时间,也是偏爱看书,书画一道,何时喜欢上看戏了。
尚未想明白,长平便眼皮一掀:“她们一行人原是听戏听得好好地,不知怎得,有位夫人出去透气时,偏偏就遇见了容昭同那个卿悦。”
“你也知晓,那卿悦一身的气质像极了崔砚,那夫人没瞧见正面,误以为是容昭同崔现在一块儿。”
“回去时便将这事儿同诸位夫人说了,可是你猜怎么?”
“崔夫人当即便说,崔砚当时定然在家中,领着侍女便出去了,这做东的走了,其余诸位夫人也不好再留,便也跟着一道。”
“恰巧便撞见了容昭同那戏子颇为亲密的模样。”
“偏偏这容昭瞧见崔夫人也不心虚,颇为不将崔夫人放在眼中,一下便将崔夫人气病了,从梨香居抬了出去。”
虞归晚赫然,难怪今日不曾瞧见舅母,原是因着这个。
“那般多双眼睛瞧着,容昭这还未过门,便将未来的婆母气成这样,太后娘娘便是再想袒护也没了法子。”
“想着顾全容昭的名声,咱们这位太后娘娘,便忽然地病了,将容昭唤回慈宁宫侍疾了。”
“这昨日才生的病,今儿个怎么能好起来呢,你说呢?”
长平一双凤眸中满是讥讽,就连对太后的称呼也变成了疏远的太后娘娘,虞归晚心中明了,只怕长平也对这位外祖母寒了心。
因着上回长平同容昭闹的那事,容昭受罚,长平的地位却是水涨船高,这位太后娘娘不仅嫉恨上了长平,就连自己嫡亲的女儿,裕阳长公主也不待见。
所幸永平帝是个讲道理的,且为着容昭,母子之间的情分也淡了许多。
便是这样大的场合,永平帝也不耐去请太后,而太后自然也拉不下脸,就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虞归晚心中默然,此时真是...不知如何说才好。
恰逢二人说完,便听见永平帝朝身旁的太监总管康禄颔首,唇角含笑道:“请宁国使臣们进来吧。”
话音甫落,便见康禄召来身旁的小太监低语几句,随即便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唱礼。
“请??宁国使臣觐见??”
随着唱礼声落下,宁国使臣们步入殿中。
为首的宁国太子身形高大,气宇轩昂,他头戴金冠,上镶一颗圆润红宝石,璀璨夺目,一身紫袍,质料上乘,衣袂绣着金色花纹,腰间玉带嵌宝,贵气逼人。
他身后跟着的,便是手捧各式匣子的宁国人。
虞归晚好奇探出头瞧了一眼,暗道这宁国太子果真是面如冠玉,剑眉星目。
这些宁国人面貌同大祈人颇为相像,只是眉眼之间的轮廓更为深邃一些,就连脸庞也要小上一圈。
待站至殿下立稳,宁国太子面带笑意,右手抚上左胸,朝着永平帝行了个宁国的礼,用蹩脚的大祈话道:“宁南枫见过大祈皇帝。”
“太子多礼,快快请起。”
宁国虽是战败,到底是下属藩国,永平帝自然也是给足了面子。
目光在他身后微微扫了一圈,才问道:“听闻贵国公主也来了,怎得朕不曾瞧见?”
宁南枫闻言,抬眸笑道:“为贺此盛会,南枝特意准备了一支舞蹈,想要等等献给圣上,此时应在偏殿准备着呢。”
永平帝一听,自然不会拂了宁南枫的面子,当即便含笑表示甚是期待。
接着,便是宁南枫??将带来的匣子献给永平帝。
宁国盛产宝石、铁矿、布料,不过,最值得一提的,便是宁国的锻造技艺,其打造的甲胄可称得上举世第一。
也是因着这门独特的技艺,宁国才能传至今日而不亡,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可惜出人意料的是,在宁南枫献上的诸多贡品中,竟然并无一件甲胄。
这样的事情,别说是朝臣们,就连永平帝也有些意外。
毕竟与宁国这一战,他要的,可不是什么宝石布料。
好在永平帝做了多年皇帝,自然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含笑将诸多礼物收下,大学一挥便唤了开席。
顺着他的一声令下,殿中丝竹之声瞬间响起,接着便是从两侧鱼贯而入的宫女们,手中捧着各式的瓜果佳肴,一一放至各方桌上。
酒宴开场,永平帝轻轻端起一侧的酒盏,朝着下方遥遥一举,依着规矩道了几句贺词,便笑道:“宁太子一路辛苦,朕已命人备下薄酒,还望诸位尽兴。”
说罢,他微微侧首,冲着宁南枫身旁的苏阑亭道:“明安,宁太子远来是客,你可要好好招待宁太子。”
“是,父皇,儿臣不敢有误。”苏阑亭含笑应下,扭头冲着宁南枫微微举杯。
二人相视一笑,将杯中酒饮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宁南枫眸光微闪,冲着自己身后的一个使臣以眼色示意。
那使臣接收到眼神后当即站起身,端着酒盏朝永平帝恭敬道:“圣上,此次我宁国公主也随臣等一同前来,公主久闻大祈文化昌盛,人才济济,心中仰慕已久。不知圣上可否恩准,让公主为众人献上一舞,以助酒兴?”
宁南枫适时站起身道:“家妹久仰大祈文化,临行前,父皇曾为家妹依着大祈话赐下封号“固安”,以期望我两国永世交好。”
话已至此,永平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固安,这样的封号,想来只会出现在和亲公主的身上。
他眸光从下面的诸皇子身上扫过,至太子面上时多停了两瞬,随即朗声笑道:“宁国人善舞,想必固安公主的舞姿更是出众,朕便拭目以待了。”
宁南枫含笑点头,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与此同时,侧殿之中。
一女子身着轻薄纱衣,衣角边叮叮当当地垂下各色宝石,发间戴着一条同色的纱巾,远远瞧着便好看极了。
待走近时,才瞧见她比常人更小一些的脸庞,眉眼浓郁深邃,任谁瞧了也要夸上一句美人。
像这般颇具异域风情的美人,向来便是各方豪杰争相竞逐的对象。
想必此次出使大祈,宁国皇帝是颇费了一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