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往后,偌大一个何府,我外祖亲手打下来的基业,竟是全数送给了湛闻,一点儿何家的踪影也瞧不见。”
听及此,虞归晚心中一声长叹,扭头问湛清然道:“湛娘子,想要什么?”
斯人已去,湛然闹出这么大的阵仗,绝不是要为何氏伸冤。
若真是为何氏伸冤,那也不会过了这么些年才提起来。
见自己的心思被识破,湛然又是恭敬一礼,才满目希翼道:“我想请二位助我改为何姓,并立下女户。
她眸中一片平静:“当初外祖在陵城立下的基业,我自会将其发扬壮大,绝不会便宜了湛闻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听及此,立了许久的苏阑亭忽而轻笑一声,眸子停在湛清然面上,声音极冷:“湛娘子,当我们都是傻子么?”
湛清然一怔。
苏阑亭缓缓扭头,眸中毫无感情:“今日,你为何知晓我同查查会出现在陵城?”
话音甫落,湛清然便感觉极大的威势袭来,整个人皆被死亡的恐惧笼罩。
苏阑亭缓缓站直身子,提脚朝湛然走来,口中不疾不徐道:“你想要拿回何家的家产,想要立出女户,还想要在陵城立住脚。”
“可这一切,都不是你凭一己之力能办到的。”
他站至湛清然面前,气息冰冷。
湛清然怔怔抬起头,面前的男子面若谪仙,可此刻她却生不起丝毫别的心思,只觉他恍若地府而来的鬼魅,可怕极了。
许是地上太凉,又许是夜间的冷风侵蚀,湛清然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想要朝一旁立着的虞归晚求救。
却见苏阑亭眸色更冷,隐在衣袖下的手缓缓积蓄着力量。
他家查查的善心何等珍贵,岂容这些人拿来利用。
好在湛清然不蠢,条件反射般感觉到危险,当即便老老实实答道:“回贵人的话,小女筹谋此事已有许久。
“只是苦于无贵人相助,小女一人之力,在这陵城中同刘远、湛闻比起来,不过是蜉蝣撼树。”
“好在前些日子,忽然有一字条扔进小女闺房,说的是这几日或有贵人到来,兴许....兴许能助小女。”
似是怕两人不信,湛清然连忙抬头,指天发誓道:“小女口中若有半分虚假,便叫小女不得好死。”
“叫我外祖同母亲在天之灵,不得安息。”
说罢,她苦笑一声:“小女也不曾想,竟真的这般巧,能遇见二位贵人,想来也是我阿母的在天之灵在帮我。”
她静静俯下身,以头触地,等着苏亭的发落。
苏阑亭眸中本是一片冷沉,大学却忽然被一只柔软纤细的小掌握住,另一手的气劲顿时泄了大半。
见苏阑亭望来,虞归晚轻轻捏了捏他的大学,才问湛清然道:“那张字条,湛娘子可还留着?”
湛清然遗憾摇摇头:“小女恐要生事,阅过便焚了。”
虞归晚轻轻嗯了一声,随后状似不经意般问道:“李月吟这般对何夫人,湛大娘子可恨她?”
“一开始自然是恨的,恨到夜里做梦,都恨不得将她扒皮抽骨。”她笑了笑,道:“可我渐渐明白了,在当年,她也是没了法子。”
“错的人,从来都是湛闻而已。”
“笃笃笃。”门口忽然响起几声敲击,随后便是红枫略带急意的声音:“女郎,贵人,似是有人朝这边来了。"
虞归晚沉眸,随即对湛清然颔首道:“湛娘子好生歇息,此事,且容我们想一想。”
湛清然伏身谢道:“无论如何,都多谢两位贵人。”
话音甫落,便见苏阑亭将虞归晚找在披风中,脚下一点便出了柴房。
绿芜院,苏阑亭拥着虞归晚静静坐在外面的大树上。
虞归晚抬眸便能瞧见一汪圆月静悄悄地挂在天边,良久,才仰起头问苏阑亭道:“殿下,此事,咱们可要?”
“杳杳如何想,咱们便如何做。”
一番话,竟是将决定权交在了虞归晚手中。
闻言,虞归晚淡淡垂眸,一双好看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不确定道:“我总觉得,此事背后有鬼。”
“湛大娘子如何能知晓咱们就要到陵城,到底是谁给她传的消息。”
“还有……”她声音一沉:“当时在西关城,韩益跑了的那个侍妾,到底是什么身份,虽说对她的看守不严,可能在西关城失踪,也绝不是一个弱女子能做到的。”
“好了。”苏阑亭轻轻伸手,如玉的指尖划过虞归晚的眉心,将皱起的眉头抚平:“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是做过,便有迹可循。"
只是他们这次出来的消息并未刻意瞒着,有心之人若是想,自然能打探出一二来。
虞归晚定了定神,抿唇道:“殿下,我有预感,陵城一事,定然有鬼,你可信我?”
苏阑亭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温声道:“查查说什么,我都信。”
说完,他抬首瞧了眼天色,便将虞归晚送回房中,轻声叮嘱道:“时候不早了,你且好好歇着,有什么事儿,咱们明日再说。’
虞归晚点点头,乖巧目送苏阑亭出了屋子。
至房门外,苏阑亭眸中的笑意寸寸冷去,轻声道:“月明。”
一道黑影应声落下,月明静静跪在太子脚边,恭声道:“属下在。”
“可有消息?”
自打虞归晚想要插手此事,他便吩咐了月明,去查陵城这些年的人员变动,以及陵城,到底是谁的人。
“回殿下。”月明拱手回道:“湛闻此人,从七品小官一路升到如今陵城刺史的位置,同刘远脱不了干系。”
“而刘远...据属下收到的消息,此人非常好色,搜罗了不少美人,藏于后院。”
苏阑亭皱眉:“没了吗?”
“属下无能,暂时只查到这些。”
“再查。’
“是。”
翌日,将将用过早膳,湛闻便将接风宴的消息告遇苏阑亭二人,二人对视一眼,皆心照不宣地应承了下来。
到了晚间时分,李月吟亲自送了衣裳首饰来绿芜院。
虞归晚瞧着李月吟以及其身后跟着的一串婢女,眼神落在了这些人捧着的衣裳首饰上,口中道:“夫人,这是...?”
李月吟微微一笑,温婉道:“大人说,今日邀了女郎去太守府,为贵人们接风洗尘。”
“妾想着女郎出门在外,应当是不曾带上赴宴的衣裙,这才自作主张,送了衣裳过来。”
虞归晚目光从那些衣裳首饰上划过,眉目舒展,笑道:“既然如此,小女便在此谢过夫人。”
李月吟忙道不敢,伸手将婢女们招上前来,一样样展开给虞归晚看了:“不知贵人喜欢什么样式的,便自作主张选了些,贵人瞧瞧,可有合心意的。”
虞归晚打眼望去,旁的不说,几乎每一件衣裙皆是极贴合女子曲线的,虽是捂得严严实实,却有股子朦胧之意。
见状,虞归晚微微冷下眸子,这样的衣裳,虽是不出格,却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
她纤手一指,随意指了件衣裳,正是件淡紫色的气胸襦裙,外间罩了件藕粉的轻纱外衣,瞧着便好看极了。
李月吟将衣裳放下也不再多言,吩咐了两名婢女为虞归晚将发髻梳好,便识趣地去了外间候着。
虞归晚淡淡瞧着她的背影,只觉湛闻的这位李夫人,倒是有些意思。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虞归晚便梳洗完毕,被人领着去了前院同苏阑亭汇合。
前院,湛闻同苏阑亭早已在门口候着,见虞归晚一来,众人的目光顿时皆被她吸引,片刻也移不开。
苏阑亭眸中神色微冷,不轻不淡地唤了声:“湛大人!”
湛闻当即听出其中的警告之意,连忙收回了目光,口中道:“既是兰娘子来了,便请吧。’
苏阑亭伸出手,将虞归晚的手稳稳握在掌中,这才扶着她上了同一辆马车。
二人对外是未婚夫妻,自然是时时刻刻都要在一处。
天空一点点染上夜色,马车稳稳停在太守府。
许是得了吩咐的缘故,早早便有小厮们守在门口,一见车驾过来便迎上前来,恭敬将人往后院领去。
虞归晚扶着苏阑亭的手站稳身子,遥遥望去,便见太守府中灯火通天,恍若白日。
“贵人,这边请。”
顺着小厮的带领,几人踏入刘远用来宴请的院子中。
整个院子皆挂着亮通通的灯笼,依稀能听见房中传来的靡靡丝竹之音。
虞归晚皱了皱眉,便觉自己掌心被人捏了捏,顺着视线望去,就见苏阑亭递来个安心的眼神。
随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丝竹之声暂停。
其中左右两列皆坐着各位官员,下首第一的左右两边桌案皆空着,想来是为他们同湛闻留着的。
门一开,诸人的目光皆落在虞归晚二人身上,或惊艳,或疑惑,或贪婪。
大堂正中央,高台之上,刘远笑眯眯地唤道:“原是二位贵人来了,快快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