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天边稀稀拉拉有几只鸟儿飞过,虞归晚乍一抬眸,便见太子一身夜行衣,身上披着个同色的披风,就连头发也高高束了起来,瞧着便是要出门做坏事的摸样,虞归晚当即愕然道:“殿下,您这是?”
苏阑亭淡淡看她一眼,轻声道:“不是要去寻湛大娘子么?”
虞归晚默然,依着太子殿下这意思,便是要同她一起去了,只是...她心下一动,苏阑亭怎么知晓....
光是瞥着虞归晚的面色,苏阑亭便知她心中在想着什么,唇边笑意愈深,伸手揉了揉她脑袋道:“走吧。”
语罢,还不待虞归晚反应过来,苏阑亭便将人一把拥入怀中,脚下一点,便腾空而起。
月光倾洒在苏阑亭如玉般的脸庞,虞归晚轻轻抬头,这个角度看他,倒显出几分浊世佳公子的气质。
似是注意到虞归晚的目光,苏阑亭微微垂眸,轻轻挑了挑眉。
虞归晚当即面色一红,有些心虚地睫毛一颤,随即更加理直气壮地望着苏阑亭,小声道:“你怎么知道那湛大娘子在哪儿?”
苏阑亭唇角一弯,难得带了几分邪肆道:“吩咐月明去查的,你当是什么?”
虞归晚骤然别过眼去,口中哼道:“本姑娘自然也是这般认为的。”
苏阑亭凤眸染上笑意,愈发加快了脚上动作,不过几个起落,便停在了柴房不远处的一棵树上。
遥遥望去,便见柴房中依稀能瞧见跃动的火苗,而房外则是个守夜的婆子。
见状,苏阑亭微微眯了眯眸子,低下头道:“查查可有什么好法子?”
“自然!”虞归晚骄傲的扬了扬下颌,朝苏阑亭递去一个“你等着瞧”的眼神。
转身便轻轻推开苏阑亭环着她的双手,骤然灌进的冷风吹得她一颤。
回眸望了苏阑亭一眼,虞归晚半点招呼也不打便朝那婆子疾驰而去,那守夜的婆子原本就昏昏欲睡,整个人不住地打着瞌睡。
真是该死,要不是她同其她几个婆子吵嘴输了,也不必来做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那婆子又将身上的衣裳紧了紧,整个人团成一团,往旁边的门槛靠了靠。
虞归晚蹑手蹑脚落在她身后,手刃一落,那婆子的头便应声歪了下去,虞归晚连忙将人接住,又将人往一旁推了推,做出假寐的姿态,这才遥遥望着另一边的苏阑亭,面上颇为得意。
苏阑亭轻轻一笑,眸中却是冷了几分,毫无征兆便朝另一个方向攻去。
尚未待虞归晚反应过来,便见苏阑亭从柴垛后提出一个女婢扔在地上,又捏起自己的袍角擦了擦手,冷声道:“说吧,你是何人,为何鬼鬼祟祟待在此处?”
这话一出,虞归晚不由得有些狐疑地瞧着苏阑亭。
真论起鬼鬼祟祟一词,难道不是她二人更为鬼祟么?
那女婢见状当即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口中懦懦求道:“还请两位贵人手下留情。”
“奴婢宝珠,乃是大娘子的贴身侍女,等候在此处也是为了候着大娘子。”
一番话说完,她轻轻抬起脸,面上不知何时早已满脸泪水。
正在这时,柴房中也传来几声????的响动,接着便是湛清然虚弱的声音道:“红枫,外面可是两位贵人。”
苏阑亭同虞归晚默契地对视一眼,这才轻声止住那侍女的哭求声:“你可知这钥匙在何人身上?”
红枫面上一喜,知晓这二位贵人是要帮她家女郎,忙不迭答道:“回二位贵人,这钥匙原本是在管家身上带着。”
“只是今晚不知怎得,许是管家有事在身,便将钥匙给了这婆子,吩咐她定时给大娘子送饭。”
有事?
苏阑亭心下明了,这湛闻,只怕是去太守府同刘远通气去了。
对面,红枫早已从守夜的婆子身上将钥匙掏了出来,有些犹豫地望了那婆子一眼。
虞归晚见状,轻声道:“放心吧,不到明个儿早晨,她不会醒过来的。”
托苏阑亭的福,这些日子,她做起这事儿来,也算是得心应手了。
红枫这才放心,小心上前去将门推开,便见湛清然一身狼狈,恭敬朝二人行了个礼,道:“小女清然,见过二位贵人。”
虞归晚回眸,便见红枫会意将柴房的门轻轻拉上,复又从外间恢复成原样。
柴房中,除一根燃着的蜡烛映出几丝火光,其余地方皆是一片漆黑。
湛清然小心站在桌边,极快地抬眸瞥了二人一眼,今日在闹市上,她未来得及注意,眼下才算是明白,为何张金会说,这二人或许能帮她。
原因无它,这样天潢贵胄的气息,只怕绝非凡人。
心中一定,湛清然面上一定,当即郑重其事地朝二人行了大礼跪下,紧声道:“小女斗胆,还请二位为小女鸣冤。”
“今生今世,小女皆愿为奴为婢,以报二人恩典。”
虞归晚的目光落在湛清然身上,瞧着她在烛火映照下的清丽面庞,到了此时此刻,才忽觉自己有些冲动了。
她算是什么人呢,仅仅是窥见湛然家事的一角,便一意孤行拽着苏阑亭插手旁人的家事。
似是看出虞归晚眸中的犹豫,湛清然跪着的身子一晃,面色凄苦道:“若是贵人们不帮我...小女...小女当真不知,该要何去何从。”
她微微垂眸,一行清泪无声落下。
虞归晚轻叹一声,她最是见不得美人垂泪,更何况事已至此,总不能一走了之。
她当即蹲下身子,轻轻将湛清然扶起来,拍了拍她的手道:“事情如何,还请湛大娘子从头与我们说来。”
听见她口中的“我们”二字,一旁抱手而立的苏阑亭眸中笑意愈深。
从湛清然口中,虞归晚才明晰的当年事情的真相,不过又是一个俗套的故事。
当初何家因着何娘子渐渐崛起,一手刺绣的名头传遍陵城,便说是陵城第一富商也不为过。
瞧着出色却柔弱的女儿,何家二老心中便合计,总要找个能立得住的姑爷,这样百年之后,女儿也不怕有人欺负,这何家偌大的产业,也不会无人打理。
便是这般想着,何老爷便瞅准了那年的新科进士,恰恰有那么一人,就极附和何老爷的要求。
他虽是功名不显,仅在陵城做了个七品小官,可士农工商,怎么论,也是迈上了仕途。
不错,那人正是湛闻。
此人出身贫寒,孤身一人来到陵城,待人接物都一派温和,瞧着是个极有礼的人物。
何老爷便主动向其伸出橄榄枝,借口结交多次将人请到府中吃饭,甚至还刻意投其所好,寻了对方喜欢的书画古玩赠人。
这期间,自然免不了叫何娘子出来认认人。
何娘子本就是个乖巧温顺的性格,见父母都说好,那湛闻又一表人才,自然瞧他什么都好。
女儿满意,何老爷便做主问了湛闻,可有娶妻,家中可有父母等等。
湛闻当即便答,说自己尚未立业,何以成家?
至于自己的双亲,更是早早便驾鹤西去,自己已是赤条条一人无牵无挂。
闻言,何老爷当即便大喜,这正是自己要找的上门女婿,在何老爷的撮合下,二人很快便成了亲,婚后,湛闻对何娘子也算是温柔体贴,小意温存。
靠着何家的万贯家财,湛闻的官位也一升再升,瞧着便是前途不可限量的模样。
爱女过得如意,何老爷心中吊着的那口气就松了,就在何娘子怀上湛清茹的那样,何老爷便没熬过去那个冬天。
紧接着,便是在湛闻的花言巧语下,原本的何家改名姓了湛,何家的一干家仆也尽被打发了出去。
何娘子本就不管家事,自然是夫郎说什么就是什么。
原本的日子一直过下去也未尝不可,只是就在她将要临盆前的日子里,忽然便有一美貌少妇寻了过来。
当街跪在湛府门口,口口声声说自己千里寻夫。
何娘子心善,只当这少妇是走投无路,见湛府富贵,这才想要打打秋风,着人将其领了进来。
谁成想,这少妇口中的夫郎,与她那恩爱缱绻的夫君竟是同一人。
急火攻心之下,湛清然便在这样的环境中出生了。
湛闻回来后,首当其冲的便是将那美妇安顿下来,继而劝说何娘子,声称自己正在升迁的关键时期,若是任由那美妇将事情闹大,自己的仕途可就全完了。
何娘子此生,父亲在时依赖父亲,父亲去后,便将整副心神都放在湛闻身上。
见他任凭打骂的样子,何娘子心中的悲愤也去了大半,竟是同意将那美妇接回家中,视作平妻看待。
不料那美妇却是不同意,咬定了自己是湛闻在乡下三媒六聘亲自娶回家的正室原配。
还一手操持了湛闻双亲的丧事,定是要做他光明正大的正室,至于何娘子,顶多给个妾室的位置。
此话一出,何娘子登时又昏了过去,原本因着生产就伤了身子,这下更是缠绵病榻。
也不知湛闻用了什么法子,在他口口声声的保证,一句句的花言巧语下,何娘子竟真的昏了头,将正妻的位置让了出来,自己忝居室之位。
那美妇,便是如今的李月吟。
沉吟半晌,虞归晚幽幽出声:“既是如此,何夫人又为何英年早逝。”
“啊??”湛清然垂眸一笑,唇边是毫不掩饰的讽刺之意,她轻声低吟:“湛闻又怎么舍得放弃她这棵摇钱树。”
她抬起头,似笑非笑道:“想必二位贵人也听闻过,我阿母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刺绣手艺。”
“叫我阿母为妾,本就是湛闻的意思,他就是要叫我阿母日夜不休地刺出一幅幅精美的图样,好叫他拿去谄媚逢迎。”
“可怜我阿母身子不好,又如何经得起日日挑灯之苦。”
“更何况...”湛清然不屑道:“李月吟好容易从我阿母手上拿回正妻之位,最怕的,便是整个湛府的人不认她。”
“因此日日叫我阿母去她那处站规矩,没过几年,我阿母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