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宜人一口气闷在胸口,却碍于宋指挥使这尊煞神在场,不敢发出来,恶狠狠地瞪了眼身旁的丫鬟。
“钱给他。”
丫鬟颤颤巍巍地接过钱袋,递给刘掌柜。
刘掌柜掂了掂钱袋,重量不够压手,打开一看,里面不过十多两银子,还真把他当叫花子打发了。他将钱袋收入袖中,笑眯眯地看着许宜人:“望许七姑娘周知,这一点儿钱可不够赔。”
刘掌柜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念叨道:“二十套松木桌椅,三十个建盏,五十个青花瓷盘,别的摆设什么的就都不算了。承蒙光临,共计二百五十三两银子,抹去零头,请赔付二百五十两。”
被兵士摁住的一个壮汉不干了,骂骂咧咧道:“那松木桌椅最多二十文一套,你们抢钱呢!”
刘掌柜揣着手道:“虽是松木,但这桌椅的设计出自江南名家,这价钱当然便宜不了。”
“你们倒是会算账,利字当头啊。”许宜人嘲讽一声,心道一个堂堂王妃竟真是掉进钱眼里了。
“哪里,哪里。”刘掌柜谦虚道,“不知许七姑娘能否先将钱付了?”
“拿银票给他。”
许宜人的丫鬟从荷包里数了四张银票,塞到刘掌柜手里,立即龟缩回自家姑娘身旁。
刘掌柜数着手头的银票,心满意足,嘴角几乎都要翘到天上去,对着许宜人笑得春花灿烂,“多谢许七姑娘惠顾,下次再来啊。
许宜人的背影顿了顿,走路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块了许多,气呼呼地爬上了马车。
马车走远,刘掌柜抽出一张面值五十两的银票递给宋指挥使,脸上是生意人特有的谄媚,“劳烦宋指挥使亲自来一趟,多亏了您平日的庇护,一点儿小钱,请您和兄弟们吃个酒,还望莫要推脱。”
兵马司统管全京城的街道巡防,里面的官员除了规定的俸禄,平日还有不少灰色收入,宋指挥使轻车熟驾地接了银票,对刘掌柜保证:“刘掌柜放心,兵马司以后一定日日派人从外头过,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
“那便承蒙宋指挥使照顾了。”一场心知肚明的交易迅速完成,宋指挥使腰挎长刀上马离去。
刘掌柜靠在门边,信手拨起了算盘珠子,一个伙计走过来,朝刘掌柜竖起了大拇指,“掌柜您这招可真是高,用那些本就快要报废换新的东西换了足足两百多两银子。”
“你懂什么?”刘掌柜面上毫无自得之色,将银票封进一个簇新的荷包,吩咐伙计送到襄王府去,“交给东家身边的杜鹃姑娘,就说是许七姑娘给的添头。”
伙计试探性地问:“掌柜您不留点儿?”
这么多银子,光是看着都叫人心动。
刘掌柜盯着伙计,目光锐利至极,伙计只觉心里想什么都要被看透了。忽然,屁股肉一疼,原来是刘掌柜抡着算盘重重拍向了伙计的屁股,他语气严肃:“你个小兔崽子,整日莫要想东想西,好好办事才是要务,若是做出了偷鸡摸狗的事,别说
东家容不下你,就是我第一个撵你出去。’
其实,张月盈怎么会留意下面一个跑堂的小伙计的事。只是这个伙计实则是刘掌柜的外甥,他故意把话说得重了些,好震慑住伙计心里的那些小九九。
伙计立刻闭了嘴,自家亲娘求了好些时候,才让舅舅给他在百花楼安排了个活做。在舅舅三令五申下,他平日里低调为上,在外边只能叫掌柜,甥舅关系半分都不能外露,一个月便能赚近一两银子,若是被赶出去了,全京城上哪儿找这么
好的活计。
“还不快去?”刘掌柜见外甥把话听进了心里,连忙催促。
“掌柜说的是,小的即刻便去。”伙计心知舅舅这是给他在东家那边露脸的机会,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了。
半个时辰后,余下的银票就到了张月盈手里。
浣花阁的廊下铺了厚厚的软毡,张月盈靠着凭几坐在上面,看着丫鬟们清扫着院子里的落花。
昨夜风急雨大,几乎将廊前的大半芙蓉花都打落了,粉红的花瓣散落了一地。鹧鸪指挥着五六个洒扫丫头用扫帚将花瓣聚拢成一堆,再铲进簸箕里,预备送到园子里去当花肥。
“刘掌柜倒是个妙人,狠狠坑了一笔。”张月盈随手把银票递给杜鹃,“这个你先收着,等柳姑娘醒了,就拿给她。”
有了这些银子,粤菜馆给付伙计们的伤药费和日后重新营业的本钱便全都有了。
正当此时,屋内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春花提着裙边匆匆跑过长廊,急切地向张月盈禀报:“姑娘,柳姑娘刚刚醒了!”
此时的柳南汐虽然已经苏醒,但身体尚且虚弱,她靠在软枕上,打量着西暖阁里的陈设,面色苍白如纸。她侧头瞧见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正坐在榻边为她把脉,嚅嗫着嘴唇开口询问:“请问这位大夫这里是何处?”
柳南汐没等来谭清淮的回答,顿觉手腕一阵刺痛,两根银针落在了列缺、合谷二穴。
“忍住,莫动。”谭清淮的嗓音极淡,仿佛没有情感。几息后,他摘了银针,背对着柳南汐道:“你风寒风寒发热倒在何处,你自个儿不清楚吗?”
柳南汐垂眸回忆起昏倒前的事,长长的睫毛几乎要将眼睛盖住。
“这里还是襄王府?”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