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何为咸鱼(2 / 2)

京中人人皆知近来许国公有意向三皇子靠拢,而张月芬一反常态,天天往许国公府跑,同许宜人形影不离。

种种迹象下,张月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

原来如此啊。

三皇子去给太后请安,往书院南方走远了。

张月盈锤了锤有些僵硬的腰,凑到冯思意旁边,问:“话说三皇子殿下身边的那位女子是?”

冯思意听到她的问题,忍不住分享起来:“那是三皇子妃,威武将军长女沈兰茹,当年京城里的风云人物。在被指婚给三皇子前,先后有工部尚书独子、燕国公府六公子、安勇侯府世子、平王世子等一众王孙贵胄登门向她求亲。她都嫁了人三年

多了,其中还有三四位仍然未娶,对她念念不忘。

张月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懂的,不就是万人迷嘛。

张月盈偷瞄了一下张月芬,见她眼神不定,似还在向三皇子离去的方向飘去,心里那一点点想法又坐实了。

有个三皇子妃那样的对手,也不知道她愁不愁。

午后,众人陆陆续续回到花月阁,如阳郡王妃正在站在一棵桃树前,瞧见冯思静,眼睛忽地亮了,伸手推搡着沈允城上前。

沈云成嘴唇抿成一条线,眉毛紧缩,时不时别过眼瞪着如阳郡王妃,满脸的不情不愿。

“快!快去找你表妹,把东西给她。”如阳郡王妃加倍催促。

沈允城手中拿着一枚花丝金镯,做工巧夺天工,镶嵌着数枚红蓝宝石,乃是如阳郡王府世代相传之物,将其赠予女子,意义不言而喻。

四下的目光唰地投来,围观的人群皆不自觉地后退,包括冯思意也拉着张月盈往人群里退了三步,留下冯思静一人在前。

如阳郡王妃满心热切地看着儿子缓缓向外甥女走去。

身为宗室,她多少能猜到太后娘娘的打算,眼看着冯思静愈发出彩,太后又独独赐了她两回花,疑似看中了她,便再也按耐不住。冯思静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外甥女,她是哪儿哪儿都满意,于是便决定先一步出手,将这个儿媳妇敲定下来。

一步、两步......沈允城与冯思静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忽尔,风起,卷落一树飞花。

沈允城大步自冯思静身边跨过,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快步停在了冯思意面前。

冯思意眸色倏紧,满眼不可置信,脑子一片空白,努了努嘴唇,吞吞吐吐道:“世子表哥,你......走错地方了,我姐姐在那边。”

如阳郡王妃亦斥道:“沈允城你这个臭小子,你在干什么?”

沈允城充耳未闻,作势就要将镯子套在冯思意手上:“如果一定要选一个表妹,我选这个表妹。”

周遭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和议论声。

二女夺一夫,姐妹反目,只要沾上这样的字眼,事情一经传开,必然会引得满城沸然。

冯思静的手紧握成拳,眼睫颤抖着,她咬紧了牙关,问:“敢问如阳郡王世子,臣女有何处让你不满意?”

“哪里都不让我满意。”

近些日子,如阳郡王妃常在沈允城念叨的便是冯思静这个表妹如何如何的贴心,他若能娶她过门,如阳郡王府与安平候府两家又将如何如何欢欣鼓舞。冯思静一登门,如阳郡王妃就会变着法地逼着他与她相处。

她们从来就没问过他愿不愿意,究竟喜欢谁。

围观者窃窃私语,三言两语便明白了其中隐情。求娶冯思静,原来仅是如阳郡王妃的想法,汝阳郡王府世子素来骄矜,并不情愿父母强加的婚事,于是有了现在这一出。

“思静谢过舅母厚爱,可惜思静没有这个福气。”冯思静强忍着难堪,颤着嘴对如阳郡王妃道,而后深吸一口气,“这身衣饰略有不妥,让各位笑话了,我先行一步,梳洗一番,请各位见谅。”

说完,她转身踏入另一条小路离去。

“我姐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有太后娘娘亲口赞誉,你凭什么看不上!这么多年我们来往郡王府,也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你凭什么这么羞辱她!”冯思意忿忿不平,霍然打落沈允城手中的金镯,“这东西,你爱给谁给谁!”

镯子“咣当”坠地,沿着地面滚了几圈。

沈允城从未被人这么当众怼过,一时气血上涌,直接脱口而出:“你又了解姐姐什么?她看上的不过是世子妃这个位置背后的尊荣和权势,就算我眠花宿柳,行迹放荡,只要我还是世子,她就会赶着上!我回绝了,她也好趁早再找下家!”

“啪??”

沈允城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他没料到冯思意竟然会突然发难,挨了一巴掌,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可又不能还手,只能直勾勾地盯着她。

冯思静不甘示弱地回瞪:“看什么看?这是世子殿下自找的。我姐姐能瞧上你的身份,那是你的荣幸,不然瞧上你一眼都觉得嫌弃。殿下就等着往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痛哭后悔吧!”

“姐,你等等我!”冯思静一把将沈允城推开,飞奔着朝冯思静追过去。

正主都走了大半,围观的人群也逐渐散开,七嘴八舌地离去。沈允城停在原地,呆滞了几息的功夫,默然凝视着冯思意和冯思静姐妹的身影消失在桃林间,摸着发麻的左脸,嘴角忽而露出了一抹笑。

“好,很好。

他记住了。

###

群芳宴重新开始,冯思静与冯思意还未回到宴内,发现了这一点的姑娘们都暗中用眼神相互示意,更有不少人窃窃私语,真正将心思放在宴会上的寥寥无几。

闺中生活大多困锁于大宅门内,长日无聊,遇上这样的大型八卦事件,正好为她们枯燥的生活添些佐料。

令人惊讶的是,处于流言正中心的如阳郡王妃依旧出席了宴会,且精神抖擞,临危不乱,该笑的时候笑,该捧场的时候捧场,半点没有受到影响的模样。任凭谁见了,都要感叹一句大家风范。

太后高坐台上,旁边陪侍的人从女官换成了三皇子妃,三皇子妃得了三皇子的讨好皇祖母的吩咐,一连讲了几个笑话,想哄太后开心。太后只觉她叽叽喳喳烦人的很,这才三年,这个孙媳妇就彻底变了个样子。她眼神冷淡扫过,三皇子妃才住

了嘴,后退一步,把位置让了出来。

终于轮到了许宜年,她竟然表演了双手书法。只见她左右手同时在一张纸上动笔,默写了《灵飞经》全文。一柱香的时间内,她笔走龙蛇,一蹴而就,没有丝毫的停滞。待通篇写完后,众人才发现她左右手的字迹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一手卫

夫人小楷婉转娟秀,颇有神韵。

欧阳大家从书院女使手中接过看了看,点点头,呈给了太后观览。

“果然好字,颇有风骨。”太后评价道,随后女官领了许宜年上前。

许宜年感受到那些投注到她身上的视线,心中雀跃,总算是熬出头了。她微笑着,按照私下一遍遍演练地那样朝太后行礼问安。

"......"

太后目光不经意落在许宜年身上,顿时心中一震,目光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哀色。

少女垂手行礼,侧脸与故人几乎如出一辙。

太后眼底泛起微澜,神色却未变,只是轻启唇角,缓慢问道:“你如今年岁几何?”

许宜年闻声,恭敬道:“回太后娘娘,臣女生于鸿禧二年,年已十六。”

“家中还有何人?”

“家父任工部主事,如今正在晋州河道上,家中尚有母亲照管着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

许宜年特意多提了一句许父的职位,只盼太后能有个印象。

“赐花。”

许宜年回到座位的时候,脸红红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是止不住的激动。

许宜人望见她头顶那朵碗口大的赵粉牡丹,几乎快咬碎了牙,心想:早知道就不听爹爹的话,找人给许宜年一个教训,她也不至于出了这样大的风头,竟然爬到了自己的头上。这么琢磨着,许宜人唤来了身边的丫鬟,耳语了几句。

接近黄昏时分,天边红日将坠,新月初升,似橙似彤的云霞漾满了半边天空。

欧阳大家宣布群芳宴择出的十二位魁主时,人心又开始浮动。毕竟已得太后直接赐花的贵女仅有六位,还有六个位置尚且空缺,焉知自个儿没有机会。

结果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独得两花的冯思静夺了魁首,新乡郡主得了第二。

张月盈听到这里并不觉得惊讶,太后亲临群芳宴,总要为宗室撑撑场面。只是论才艺,冯思静远胜于新乡郡主,再加上要弥补之前那一场闹剧,新乡郡主只能退居第二。

张教习接着唱名,张月盈排在第三张月芬排第四。

对此,张月盈已完全无所谓了,对张月芬的那点儿子气早就出了,她还不如此时盘中的牡丹糕能勾得起人的兴趣。

宴会结束前,还出了一段小插曲。一个丫鬟险些将酒倾倒在许宜年身上,还好她躲得快,仅沾湿了半寸裙角。张月盈瞧了一眼面露憾色的许宜人,思忖她同张月芬不愧能凑到一处,这手段如出一辙,不过,这下她身上的锅背得更牢了。

群芳宴结束,太后起驾回宫,各家贵女陆续离开玉山书院。张月盈跟着楚太夫人一起上了马车,将同张月芬之间的恩怨说了,让祖母也好有个防备,以免张月芬突然失了智撺掇小冯氏发难,楚太夫人都不清楚缘由。

楚太夫人点点头,并没有做出什么表示,只要孙女没有吃亏就行。

坦白从宽完了,张月盈另有好奇,开口便问:“祖母,我怎么觉得今日太后娘娘对许姑娘的态度有些怪怪的?”

楚太夫人长叹一声,道:“许家姑娘和已故的皇后娘娘长得有五分俏似。”

当今陛下弱冠之时迎娶了表姐叶皇后,虽是少年夫妻,帝后二人之间却不怎么和睦,后宫之中三皇子的生母黄淑妃更为得宠,其声势一度直逼皇后,剑指后位。皇长子早天后,叶皇后心灰意冷,在生下四皇子后骤然血崩而亡。不知是对此有

愧,还是迟来的深情,今上驳回了所有继立黄淑妃为后的奏请,虚悬后位,令黄淑妃和皇甫德妃共同襄理后宫。

叶皇后既是太后的儿媳,更是侄女,太后见到许宜年的第一眼就看出来她与叶皇后相似。

“所以太后娘娘才对许姑娘这般优待,让她排在了群芳宴的第五位,还那么仔细地问过她家里人的情况。”张月盈若有所思。

难道是对叶皇后有愧,想要弥补?

不对,四皇子是叶皇后亲子,又由太后抚养,要弥补也是弥补他,而不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许宜年。

张月盈摇了摇头。

想这么多做什么,这些贵人想做什么,与她这个小人物有何干系,还不如回府吃一碗小厨房新做的热醪糟来的舒服。

###

千秋宫。

明月千里,月华如水,角落里的香炉里白雾一蓬一蓬地浮上来。

太后漱了口,让女官们将贵女们的名册呈上来,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状若随意问道:“你看这当中谁最好?”

胡嬷嬷明白太后问得是她,示意宫女替了她调弄珍珠霜,斟酌答道:“奴婢没什么见识,看着个个都是好,只看娘娘您更中意哪个做您的孙媳妇儿。”

“你这个老货,真是滴水不漏,我要的是你的真话。”太后与胡嬷嬷主仆近四十载,还不明白她的那点点小心思。

“既如此,那奴婢便直说了。综合而论,自然是安平候府的冯大姑娘最好,素有贤名,才情出众,又有侯府和如阳郡王府做后盾。娘娘理应最看重她,不过,”胡嬷嬷话锋一转,“您顾虑的是今日午后那一遭。”

太后微微颔首。

胡嬷嬷所言便是她心中所虑,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但冯思静和沈允城的事闹得极大,了结的又不体面。若择了她,皇家面子上过不去,影儿心里也可能会硬着根刺,与新妇难以携手同心反生嫌隙。

“至于别的,那位许姑娘………………”

太后知道胡嬷嬷想说的是谁:“冷眼看过去,人是有那么几分相似,但工部主事的官位太低。”

胡嬷嬷道:“娘娘说得极是。不过,得了娘娘的青眼,许姑娘日后定然前程似锦。”

朱砂落笔,许宜年的名字便被划掉了。太后执笔沉思半晌,继续划去了几位贵女的名字,笔尖落在了“张月盈”三个字上。

“这位也不留?”

太后道:“人是不错,不愧是长兴伯太夫人教出来的。可惜非长兴伯之女,只是侄女,外家虽然在朝,却又都不在京中,于影儿并无助力。”

"ABE......"

洒金白纸上,被朱砂圈出来的名字只有一个??

“张月芬。”

“长兴伯府四姑娘与安平候府大姑娘齐名,其父礼部侍郎张域不涉党争,两位夫人一个连着左都御史府,一个连着崇庆侯,正正合适。”

太后转而吩咐候在外殿的女官:“明日宣长兴伯府两位夫人入宫。”

###

翌日清晨,一位女官悄然造访长兴伯府,小冯氏穿上三品诰命夫人的服饰随之入宫,而大冯氏则十分凑巧地感染了风寒,不能成行。

四个时辰后,小冯氏风尘仆仆回到桂芳园,久不与小冯氏说话的长兴伯就等在正房。为女儿计,小冯氏虽眼中仍藏着忧虑,但一见他就板着的脸终于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将太后召她的缘由道来:“太后娘娘这是看上了我们家芬姐,有意将她聘入

皇家。’

长兴伯亦喜上心头,捋着胡子,频频点头,然而小冯氏的接下来的话就将他的好心情击得粉碎。

“太后娘娘说我们伯府世代名门,人才辈出,芬姐又是伯爷长女,样样都极为出众。四皇子殿下尚未成婚,与芬儿郎才女貌,正好相配。唯独有一点,四殿下的身子瞧着弱了些,也不知有没有妨碍?”

小冯氏讲得兴致勃勃,长兴伯的脸色却变得十分难看。

“四殿下?”他问。

小冯氏终于察觉到了丈夫的异样,窥着长兴伯的脸色,试探问道:“伯爷,有何不妥吗?”

长兴伯默然不语。

不妥之处大了。

要指望自己这位夫人明白其中关窍,还不如直接跟女儿说。

于是,长兴伯提议道:“要嫁人、同四皇子殿下过一辈子的是芬姐自己,不若叫她自己过来,将利弊说清楚。”

小冯氏一想,觉得也是,当年芳姐与永城侯府四公子定亲时,也是芳姐先点了头。

夫妻二人把张月芬从坠珠院唤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