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器阁共有百层,从一层往上,楼层越高,镇守的灵兽越强,法器的品阶也便越高。
墨烛站在一楼大厅内,仰头望向高不见顶的百层大楼,虞知聆要他取的无回在第一百层,最高层。
他将逐青别在腰间,神情平淡,前几十层应当用不到逐青剑。
“墨师弟。”
清冽的少年音在身后响起。
一人来到他身边,玉貌清越,身姿挺拔。
墨烛颔首道:“展师兄。”
展朔熟练搭上他的肩膀:“我师尊也让我来取武器,可我一个学机关的,对这些压根不感兴趣,有双巧手便可。”
他是相无雪的大弟子,墨烛在宗内见过他不少次。
墨烛礼貌回应:“三师伯也是为了您好。
“我就打算取第六十五层那柄刀,虽说不是什么太好的法器,但胜在器灵好打,那柄刀坚硬,用来砍木材合适。”展朔撇撇嘴,又问他:“那你呢,是五师叔让你来取的吗?”
墨烛颔首:“嗯。”
展朔眉梢微扬:“你打算拿什么?五师叔修的是剑法,你修的也是剑,灵器阁内剑品大约都在三十到七十层,你如今元婴满境,拿到也不算难。”
墨烛目光淡然,不动声色躲开展朔的肩膀,抬步向前走去。
“无回剑。”
展朔:“......”
展朔:“???"
展朔急忙追上去:“师弟啊!别想不开啊!”
想不开的师弟抬手一挥,将拦路的灵兽击飞,漠然抬步往第二层去。
展朔:“喔嚯,这就是元婴满境的实力吗?”
墨烛接着往第二层走,展朔紧紧跟在他身后,试图劝这个少年郎。
“我五师叔或许对你太过放心了,但是你得想清楚啊,别说那无回剑了,单是第一百层那灵兽你知道是什么吗,凶煞得很啊!”
墨烛已经打退第二层的灵兽,跟着往第三层走了。
“是什么?”
展朔沉声道:“赤犀,太虚赤犀,妖兽赤犀。”
墨烛脚步顿住,他站在比展朔高几层的台阶上,垂首望向下层的展朔。
展朔以为劝住他了,忙松了口气,说道:“你知道那是什么的,当年它可是独自挑了太虚境呢,咱们老祖也是花了大功夫才驯服了它,留下镇守灵器阁第一百层。”
墨烛点头:“嗯,知晓了。”
他转身朝上接着走去。
展朔:“???”
展朔大喊:“师弟啊,那真不是闹着玩儿的,老祖还花了大功夫呢,你会死的!”
墨烛像是没听见,淡定往上走,守关灵兽于他而言似乎什么都不算,他每一层过得格外轻松。
展朔劝了一路,墨烛像是没听见,眨眼之间便来到了三十层。
展朔这才发现他竟然一路跟着墨烛来了三十层。
而他自己,一次都没动过手。
展朔:躺??
他回身,看到身后乌泱泱跟了十几个小弟子,瞧见展朔回头还会笑嘻嘻。
“展师兄,墨师弟,早上好呀。”
展朔一个指节敲在了为首的弟子头上:“你们一路跟着墨烛上来的啊!”
那弟子摸摸脑袋鸣了一声:“那师兄你不也是跟着上来的吗,放心,我们对自己的实力有认知,最多只跟着上到五十层,再往上不会去的。”
他们只是跟着墨烛上来,这样不用耗费灵力去打守关的灵兽,墨烛走在最前面早便提前解决了。
但光上来也没用,要想拿法器,还得跟法器本身对打。
所以这些弟子只会沉默跟着墨烛走,等到了自己想去的层数便会主动留下,不会过多贪心高层的高阶法器。
展朔扭头笑了,一回头,发现墨烛早已闯到了三十五层,刚被他打趴的灵兽隐隐躁动要来拦他们。
“快走啊,趁灵兽现在在积蓄体力,赶紧去你们想去的楼层!”
展朔再顾不得跟这些弟子斗嘴,飞快往楼上跑,身后乌泱泱的弟子们也跟着追。
墨烛一早便知道身后有弟子在跟着,展朔那碎嘴子一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他也不想说话,便任由他们跟着,左右颖山宗的弟子们对他都算不错,平日见面也会打个招呼,分些果子。
从第四十层往上,墨烛便需要打上几招了,庆幸并未受伤。
第五十层,他们身后已经没有弟子跟着了,灵器一百层中,从五十层便是两个世界,下方的楼层寻常弟子还能应付,越往上,便势必要挂伤了。
墨烛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闯到第六十层,身上已经挂了十几道伤口,即便展朔帮着打了灵兽,他们两人也没办法避免受伤。
第六十五层,便是展朔要停下的楼层了。
展朔拽住墨烛的胳膊,声音严肃了些:“墨烛,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你如今只是元婴境,但?山宗过去几千年,便是化神境长老也来过,真的无一人可以闯到一百层。”
墨烛回眸看他,少年脖颈上被方才的灵兽擦出道深邃的伤痕,姿态依旧整洁清俊。
“我必须去。”
不仅是为了他答应虞知聆的承诺。
墨烛微抬下颌,仰头望向还剩三十多层的最顶层,他可以感受到那一层的威压,也可以感受到…………………
自己跳动越来越快的心脏。
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告诉他,他必须拿到那柄剑。
墨烛抽回胳膊,看也未看展朔一眼,坚定继续往上走。
他好似一点也不怕,腰杆依旧挺得笔直,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展朔拧了眉头,不知是该说他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该说他太过自大。
而上方,已经传来了墨与守阁灵兽打斗的声音。
***
灵器阁外,虞知聆磕了一盘瓜子,自墨烛进去后,她的眉头便没松开过。
一旁的燕山青实在忍不了了,一把将她桌上放的那袋瓜子拿走。
“别吃了,吃太多了上火气,吃点别的。”
燕山青另一侧坐着的宁蘅芜也道:“小五,不能吃太多,你今日吃好些了。”
梅琼歌摇摇手上的乾坤袋:“小五吃小鱼干吗,王室秘制,我专门带回来的。
虞知聆摇摇头:“不了,我喝点水歇会儿吧,谢谢四师姐。”
她心里一有事就喜欢给自己找点事干,让自己转移注意力,自墨烛进去后,虞知聆总是放不下心,尤其是现在陆续有弟子拿到心仪的武器出来,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了。
灵器阁最上层的无回剑安静伫立,但周身的罡风微微削弱,似乎快要睡过去了,虞知聆更是心急,不知道墨烛现在爬到第几层了,也不知道无回会怎样考验他。
“别慌,你不是相信他可以吗?”
淡淡的声音在身侧传来。
燕山青侧首看她,接着道:“他不是腾蛇吗,什么都可以做到。”
虞知聆搭在桌上的手微蜷,细声道:“大师兄......你知道?”
相无雪探出头笑道:“前几天就猜出来了,他渡完雷劫回到听春崖,脖颈上的鳞片还未完全褪去,我又不是认不出来。”
认出来了,但没说,知道虞知聆和墨烛不说有自己的理由,便也没想过去主动揭露。
虞知聆讷讷点头。
妖族渡劫往往会化为妖相,比人身更加坚硬。
她犹豫要不要说墨烛幼时的事情,毕竟腾蛇一族是曾经的王室,外面似乎还有人在追杀墨烛,多少是会带来些风险的。
可燕山青他们神情从容,好似完全不在乎这件事。
虞知聆压下要解释的话,默默坐回去,目光又落在远处的高楼。
现在习惯墨烛的存在,一整天看不到他,心里还有些酸酸的,怪想人的,虞知聆往嘴里塞了个糕点,嚼吧嚼吧就水咽下,等着墨烛出来。
还有三个时辰灵器便要关了,成风又开始打瞌睡了,但庆幸,墨烛带了逐青进去,倘若他真的遇到性命威胁,逐青自然会唤醒成风刀灵。
***
墨烛脚步蹒跚,染血的手按住腰腹,一手扶墙,低声咳嗽的同时带动马尾一摇一晃,星星点点的血迹喷溅而出,大股的血从劲瘦腰间的伤口落下。
第九十层了。
他擦干手上的血,拔出了腰间一直嗡鸣作响的逐青剑。
按理说,不是主人的话是拔不出一柄开了灵识的剑,但逐青似乎不排斥他,加之虞知聆叮嘱过逐青,这柄剑如今竟也能让他拔出来。
墨烛摇摇晃晃上楼,身子不稳,但步伐坚定,鲜血落在青阶之上。
守阁的灵兽朝他扑来,墨烛冷脸劈剑而下。
灵兽在阁楼中有禁制保护,是不会被他杀死的,所以他可以下死手打。
他用了两个时辰闯了九十层,从九十往上,不过几层,却足足花了一个时辰,等迈上第一百层的台阶时,墨烛连站立的力气也没了,轰然跪倒在地。
一双手满是鲜血,逐青的剑柄也被他的血染脏,墨烛一边咳嗽,一边拉过衣摆擦拭逐青剑柄。
她的剑,被他弄脏了。
沉重的脚步声在渐渐逼近,墨烛并未抬头,仔仔细细擦干净逐青剑,将剑收进剑鞘中。
暂时便不用逐青了。
他抬起头,破败的衣裳间隐约皆是密密麻麻的伤痕,腰腹间的贯穿伤还在往外流血,那是一只灵兽的羊角顶穿的伤口。
那只太虚赤犀就如它的名号一样,是一只通体赤红的妖,妖相威武。
妖兽不同于魔兽和灵兽,是可以化形的,这只赤同样如此,居高临下看着他,随后施施然化为了红衣少年。
比起墨烛的狼狈,赤看起来整洁多了,一身叮当作响的银饰,红色的素衣勾勒出少年笔挺的身形,容貌艳丽,外貌虽是个少年郎,实际年岁却有几千岁,当之无愧的颖山宗祖宗级别的人。
太虚赤犀,名唤伏召。
他双手环胸,微扬眉梢看墨烛艰难站起身。
“你也是妖,身上的天气这般重,但一个元婴的妖,你怎么爬到一百层的?”
墨烛擦去唇角的血,漠然回应:“你要怎么打?我急着取剑。
伏召吊儿郎当靠在墙上,闻言眯了眯眼:“本少爷当年承了那老头子一个恩情,奉命来这里镇守这柄破剑,这些年除了睡觉就是睡觉,你要的话只管去拿啊,拿完我就可以走了。
他的任务只是守住这柄剑,有人取走无回,他便算报完恩情可以离开。
可事实上,这些年根本无人可以到第一百层。
伏召感慨:“当年我可是盼着虞小五来这里取走无回,她应当可以轻松爬到第一百层,奈何她看不上无回,偏要去蛮荒取那柄破剑。
破剑逐青气得不行,嗡鸣着要出来斩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妖,被墨烛一把按了回去。
逐青:“啊啊啊他侮辱本剑的尊严,去给爷爷把他打死!”
墨烛和逐青总有一种默契,他一眼就能看出这柄剑在嚎什么。
伏召嗤笑,懒洋洋喊了声:“算了,我本意呢是不想拦你的,但我一想,那老头子说无回之主不能是个寻常人,你怎么爬到一百层的我不管,所以??"
“还是来跟少爷我打一架吧。”
红衣少年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妖相狰狞的赤,一声咆哮震耳欲聋,将灵器阁外快要睡着的成风轰醒。
成风:“???”
有人上第一百层了!
逐青想要出来帮墨烛,它好歹是一柄神级的法器,墨烛拿上它胜算大些。
可并未有动用逐青的念头。
少年抬眸,冷眼看过去,侧颈上爬上坚硬的墨色鳞片。
他化了妖相。
赤尾兽眸微缩:“你是腾蛇?”
腾蛇,妖族存在几千年的王室,万妖之主。
如果是腾蛇,那么他能生捱扛到第一百层,也不是没有可能,腾蛇血肉坚硬,只要不打七寸,便是捅穿心口都死不了。
墨烛并未跟他废话,血肉坚硬杀伤力巨大的妖相是他对付这只赤的唯一胜算。
两只凶兽厮打,灵器动荡。
阁里的弟子惊慌失措,刚取到长刀的展朔正要下楼,忽然抬眸看向高层。
“你这小子,还真上去了。”
而阁楼外,虞知聆忽然坐直,双手按在木椅的扶手之上,目不转睛盯着远处的阁楼。
燕山青按住她:“他到了第一百层,你没看成风在看戏吗,这刀灵没睡,墨烛有性命威胁时候自然会被拉出来,没事的。”
相无雪几人也连忙道:“小五,别担心,坐下。”
虞知聆坐立不安,一会儿站一会儿坐的,越看越是慌乱,看灵器摇晃到给她一种随时会塌陷的感觉,忙问一旁的燕山青。
“大师兄,这楼会塌吗?”
燕山青笑道:“不可能的,看这动静他们应当是化了妖相,妖兽化相后能抵挡大部分杀招,比人身好打一些,你别慌。”
虞知聆腰间的弟子玉牌并未闪红,证明墨烛暂时没有性命威胁,她也只能努力让自己稳定下来。
家长真的好难当,她快担心死自家崽崽了。
半个时辰后,灵器阁的动荡忽然平息。
虞知聆一个激灵站起来。
燕山青几人瞧见她的模样,彼此看了眼,沉默了瞬,最后淡然移开视线。
看她这模样,真是师尊对弟子的关心吗,多少是掺了些旁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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