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有了这个念头,虞知聆看自家小徒弟便变了味儿。
她坐在轮椅上,脊背上的伤本也不是很严重,她也不想在屋内躺着,便跟着墨烛出来了。
干机阁的膳房不算大,墨烛在里间准备膳食,她便坐在大门口看他。
能看出来墨烛不是很熟练,他也只会做些简单的膳食,还是后来为了照顾她才临时学的。
一束光影从半开的窗扫进来,刚好落在他的脸上,挺拔的侧脸精雕细刻,做事的时候很专注,如果在她那个世界,虞知聆是很乐意结交一个小帅哥朋友的。
她在发呆,没注意墨烛来到她身前。
“师尊,吃会儿东西,一会儿便煮好粥了。
“啊?”
一袋瓜子被塞进了虞知聆的手中,她捧着瓜子讷讷看他,呆呆的模样很可爱,墨烛在她身前半蹲下来,心里软乎乎的。
衣袖捋起,露出线条明显的小臂,他刮了刮她的鼻尖,面粉被糊到她的鼻头上。
墨烛笑起来:“师尊看着傻乎乎的。’
“......好你个团子!”
虞知聆那点斗劲儿忽然便被激发,一把摸了摸他的手,将从他手上蹭下来的面粉糊到他脸上。
她捧着他的脸左揉捏,被师尊拿捏的墨团子也不反抗,让她将面粉全蹭在他的脸上。
虞知聆掐住他两侧的脸颊往外拉,板着脸问他:“还敢不敢骂我?”
墨烛眉梢微扬,颇为配合师尊的戏码:“不敢了。”
虞知聆哼哼两声。
墨烛握住她的手腕,将侧脸贴在她的掌心,眼睛眨也不眨直勾勾看着她,声音柔和缱绻。
“不敢了,师尊。”
明明话里说的是不敢,满脸却都是“下次还敢”的意思。
虞知聆看到他侧脸上薄薄的面粉,即使这种时候他也还是好看得不得了,眼神亮如小鹿,乖乖蹭着她的掌心。
喉口一梗,虞知聆心跳漏了半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挣了挣手腕抽出自己的手。
“你,你去做饭吧,我去院子里坐会儿。”
她推着轮椅便往外跑,在墨烛还未来得及喊住她的时候,人便已经跑远了。
墨烛唇边的笑收了些,她不在这里,他也没必要装下去。
黑眸沉沉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墨烛面无表情擦了擦脸上的面粉。
她似乎在躲他。
虞知聆倒也不是躲,而是心里一旦有猜测出现,看墨烛便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推着轮椅来到院里的树下,瞧见膳房屋顶的烟囱内飘出的袅袅炊烟。
他喜欢穿青衣的,喜欢比他大一百多岁的,还得是个剑修,柳眉凤眼双眼皮,高鼻梁白皮肤,熏橙花熏香。
不是她自恋,这简直就像是他看着她的脸说出来的一般。
是因为她催婚,他生气了故意逗她,还是真的………………
虞知聆摇了摇头,原书里濯玉死的多惨,她一个读者可是知晓的,直接魂飞魄散尸骨无存,墨烛连根头发都没给濯玉留。
这孩子难道脑子还没好?
虞知聆在院里坐了会儿,月影出现的时候,墨烛将晚膳备好了。
她身子不便,坐在轮椅上看他收拾,越看越是觉得这小徒弟变了好多,刚回到宗内的时候满身是刺,她跟他独处的时候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的小脑袋下一秒就不在脖子上了。
如今出行有他跟随,入眠由他陪伴,小徒弟给她端茶倒水,连饭都是剔好刺剥好皮递到嘴边的,被她怎么折腾都不生气。
到底是脑子有病,还是真的喜欢她?
想到那种可能性,虞知聆一个哆嗦,第一反应是自己在做梦,她得是喝了多少假酒才能醉成这样啊。
她这具身子拿的可是反派剧本,他没什么特殊癖好吧,没有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吧?
墨烛在收拾餐桌,虞知聆推着轮椅来到他身侧,歪歪脑袋打量这个小徒弟。
Miй......
是师尊汹涌的关爱和负责任的管教温暖了小徒弟冰冷的心?
墨烛盛好汤摆好饭菜,正准备回身伺候自家师尊吃饭,刚扭头对上师尊闪亮的眼睛。
墨烛:“......师尊,用膳吧?”
虞知聆自己推着轮椅来到桌边,看着一旁在木椅中坐下的墨烛,双眸微微眯起。
墨烛:“......”
墨烛问:“看弟子干什么,弟子脸上还有面粉吗?”
虞知聆摇了摇头:“不。
墨烛:“那师尊在看什么?”
虞知聆:“看你有没有感恩之心。”
墨烛:“?”
虞知聆凑近,颇为认真问他:“师尊对你好不好,从你回宗开始,有没有感受到师尊汹涌强大的关爱?”
墨烛想起她送的番薯,她的偏袒和保护,怕黑的她冲去了潋花墟救他。
这些算是关爱吧?
墨烛点头:“嗯,有。”
虞知聆又问:“那有没有感受到师尊对你的严厉管教?”
她指的是她列的那个清单吗,叫什么《成功徒弟是如何养成的》。
墨烛迟疑点头:“......有。”
虞知聆皱紧眉头:“所以你对师尊这么好,是不是因为感受到师尊温暖的关爱和对你的管教了?”
墨烛忽然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
她觉得他对她的好是基于徒弟对师尊的感恩。
墨烛脸上的轻松一点点冷下,一股寒意沿着外衫往身体里窜。
虞知聆:“你怎么不说话?”
墨烛紧抿唇瓣,在她的逼问下,忽然反问了她一句:“师尊呢,对我好是因为我是你的弟子,还是因为我是墨烛?”
虞知聆皱了皱眉:“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
区别大了。
墨烛沉声道:“如果我不是师尊的徒弟,只是墨烛,师尊会对我这么好吗?”
虞知聆感觉到他情绪似乎不太对劲,师尊迟钝的大脑这时候响起了警报,缩了缩身子想要远离他。
“选这个干什么,你们就是一个人??唔,墨烛!”
轮椅下方被人勾住,他这人腿长,轻轻一勾便将想要推着轮椅跑路的虞知聆给拉了回来,这下他们的距离近到几乎肩膀挨着肩膀。
墨烛扣住她的手腕,微微俯身凑近她,固执道:“我就要答案,不论过去,师尊就只看现在,如果现在我不是你的徒弟了,你还会对我好吗?”
虞知聆觉得自己小命要休。
墨烛眼里的晦涩太明显,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很大,一条腿懒散伸展,刚好抵在她的轮椅下面,她便是想推着轮椅跑都不行。
“……………必须要说吗?”
“弟子想知道。”
虞知聆艰难吞咽,?了滚嗓子,颇有求生欲给了一个完美的答案。
“会,肯定对你好。”
墨烛脸色松了松:“为什么?”
虞知聆坚定道:“因为你是墨烛,我会一直对墨烛好。”
这话有一半哄人的意味,墨烛听得出来,他这位师尊脸上藏不住事情,但即使是哄他,他也听得开心。
墨烛弯唇笑了笑,捧住她的脸,额头跟她的额头相抵,他颇为依赖地蹭了蹭她。
“嗯,我也会一直对师尊好的,即使师尊不是我的师尊,我也会对师尊好,因为师尊是虞知聆,只要你是虞知聆就好。”
他一直喜欢的,都是她。
与过去十年那个人没有半分关系。
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幼时的仰慕变成少年时的爱慕,但对象一直没有变,只有她。
虞知聆勉强笑笑,摸摸小徒弟的脸。
“阿聆。”
轻飘飘的声音自外面传来。
虞知聆循声看过去,瞧见个头戴幕篱的人站在拱门处,身后跟着的正是浮翠。
“归筝?”
柳归筝将幕篱摘下来,看也未看墨烛,来到虞知聆左手边坐下,神情平淡。
“墨烛有告诉你那魔修的身份吗?”
虞知聆:“嗯?”
她看了眼一旁的墨烛:“什么啊,你知道那魔修的身份?”
墨烛脸色很冷,跟没瞧见柳归筝一样,自顾自对虞知聆笑了下,揉了揉她的头发。
“知道,他很可能是魔界尊主。”
虞知聆:“魔尊?”
墨烛点头:“嗯。”
虞知聆惊诧道:“那不就是归筝的祖父?”
"......"
柳归筝试图解释:“不算是,虽说我父亲是魔尊子嗣,但魔尊子嗣并不是他......不是他生出来的,那只是他收养的魔族孤儿,选的都是些天赋高的孩子,不过他将自己的精血融进了他们的身体里,目的是为了控制这些孩子,加强他们的魔族血
脉,我父亲体内便流了他的血。
虞知聆:“......”
这也太抽象了吧!
柳归筝解释不清楚,只能叹气道:“反正不是他生出来的,魔尊没有妃嫔,也没有自己的亲生魔孩,我也不是他的什么孙女,阿聆你别想歪。”
虞知聆不想想歪,她现在只觉得关于这个魔修.......不,魔尊,她听到的一切都太抽象了。
到现在她都有些好奇这个魔尊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她的注意力全在柳归筝身上,墨烛眉头微蹙,将盛好的汤放置在她面前。
“师尊,用膳吧。”
虞知聆:“哦,好。”
她现在情绪平稳,白日发泄过情绪了,还哭了一场,再次听到这魔修的消息,竟然能平淡接受了,虽然心里仍有些酸酸的,她将这些理解为濯玉的情绪。
墨烛在为她剥虾,虞知聆喜欢吃鱼虾。
虞知聆低下头喝了口汤,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向柳归筝。
“归筝,你今天去干什么了啊?我记得你说过,你很少出门的。”
柳归筝依旧端坐着,即使面前摆着碗筷也没有用膳的念头,清淡的目光与虞知聆对视,淡声道:“我去拜祭义父了,今日是他的忌日。”
虞知聆神色僵了僵,声量也降了下去:“抱歉啊,我不知道。”
柳归筝摇头:“无事。”
虞知聆讷讷笑笑,低下头接着喝自己的汤,墨烛给她夹什么她吃什么。
饭桌上一时安静,虞知聆今日装了心事,胃口便也没那么好,吃的比平日少上许多,只喝了一碗汤吃了些菜便放下了筷子。
墨烛温声询问:“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师尊想吃什么,我出去买些。”
虞知聆摇了摇头:“不了,不饿了,我想去盥洗睡觉了。”
“好,那我推师尊去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