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蘅芜照例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才起身离开。
她没有理会墨烛的送别走出去,回身关门的时候,目光朝屋内看了一眼。
虞知聆似乎是要挪身,墨俯身抱起她,将她往床榻里侧放了放,外侧边空出很大的位置,他坐在榻边替她紧被角,又细致帮她整理鬓边的发。
很温柔
,很亲密。
亲密到......宁蘅芜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她皱了皱眉,心下有些不适。
关上房门,正好撞见登上芥子舟的燕山青和相无雪。
宁蘅芜朝他们摇了摇头:“小五要休息了,等她睡醒再进去看她吧。”
他们同窗这么多年,对彼此格外熟悉,燕山青和相无雪立马便能看出来宁蘅芜的不对劲。
相无雪询问:“二师姐,小五怎么了吗?"
宁蘅芜摇头:“她无事。”
说到这里又顿了顿,她回头看了眼紧闭的船舱,犹豫了瞬,迟疑道:“墨烛今年十七了,是吗?”
燕山青点头:“对。”
宁蘅芜道:“让他贴身照顾小五,是不是有些不妥?”
燕山青和无雪两人一愣,彼此对视一眼。
“这......有什么不妥当的?墨烛是小五的弟子。”相无雪这人脾气好,心思没有那般敏感,没反应过来宁蘅芜话里的深意,只是道:“他只是个孩子,小五是他的师尊,没事的。”
燕山青也附和:“蘅芜,别多想,小五很依赖墨烛,这孩子确实将她照顾很好,方方面面都很具体,过去他们师徒两个闹了那么多误会,难得这孩子不介意,还愿意照顾小五。”
宁蘅芜也知道自己或许是想多了。
她只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墨烛看虞知聆的眼神,总让她觉得不像是一个弟子该有的眼神。
但毫无根据的猜测,她也没办法告诉燕山青和相无雪,便只能点点头:“好,先走吧,让小五休息。”
三人的房间分散在楼上,他们一走,整个一层便只有虞知聆和墨烛居住。
芥子舟平稳穿梭在云层中。
屋内,虞知聆瞧见了自家小徒弟似乎情绪不太对,关爱徒弟的师尊总能第一时间发觉小徒弟的异常状况,她戳了戳他的胳膊。
“墨烛,你在想什么?”
芥子舟隔音很好,她听不见宁蘅芜他们在门口说话,但墨烛却听得清清楚楚。
超绝的五感让他听清楚了宁蘅芜的每一句话。
“墨烛?”
墨烛笑起来,柔声哄着她:“没事,弟子方才走神了而已。”
虞知聆道:“你要不去隔壁休息休息,师姐说你的房间在隔壁,现在是白天,我不害怕的。”
墨烛不想休息,也不想离开她。
“师尊,我不累,我守着您,您休息吧。”
可虞知聆现在脑子很乱。
她方才听到宁蘅芜说,云祉和邬照檐去了颖山宗,其实她也能猜出来是因为此次南都的事情,毕竟幕后之人是个中州追杀了几十年的魔修。
一提起云祉……………
她就想起自己做的那段梦。
系统说功德值达到一千点,所以为她激活了第一阶段,然后她便看到了那段记忆,是濯玉的记忆。
记忆中看来,云祉应当知道很多东西,那为什么上一次见面,他完全没有一点异常?
按
有些事情,或许得等到见到云祉才有答案。
虞知聆小声叹息,她明明是来赚功德值的,帮助墨烛修炼就可以了,没想到后面还牵扯出这么多事情。
拿着一份工资却干着好几份的活。
墨烛替她盖好被子,“师尊,睡吧,您昨日未曾睡好。”
虞知聆点点头:“那我睡了,你若不想去隔壁休息,在这边休息也行。”
她拍了拍一旁宽敞的榻,这间屋子是芥子舟上最大的房间,主榻足足能容纳五六个人。
虞知聆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低声道:“乾坤袋里不是还有被褥吗,你累了就自己铺一下,在这里睡下吧,不要一直守着我,我先睡了。”
对于她来说,这跟和徒弟在同一间屋内打个地铺没什么区别,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她睡得倒是很快,却全然没注意自己的话会给墨烛带来多大的冲击。
男子与女子同躺一榻,即使是师徒两个,即使未曾盖同一个被褥,也是格外亲密的举动了。
昨日她意识糊涂说出了那话,墨烛承认自己卑劣地钻了空子。
可此刻,她是清醒的,她竟然......
允许他睡在这张榻上?
墨
烛别过头闭眼打坐,努力想要让自己躁动的心平静下来,可满脑子都是她方才的话。
他坐了许久,无数次想要让自己安静下来,但腾蛇优越的五感,让他听到她的每一次呼吸,闻到她清新又夹杂了药香的气息。
他又想起来方才宁蘅芜在外的话。
他能听出来宁蘅芜的意思,她想要让他们两人避嫌。
墨烛回身看向榻上酣睡的人,这位名扬中州的濯玉仙尊,中州皆说她性子清冷淡漠,一年也说不出来几句话,墨烛小时候和她接触的时候,也觉得她就是中州传的那样。
很强大,话很少,性子孤僻冷淡。
如今看来,原来在成为濯玉仙尊之前,她是这般模样,性子大大咧咧,没心没肺,自己跟自己也能玩得有来有往,话很多很密。
墨烛悄悄凑近她,越是靠近,便越是能感受到自己狂跳的心。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悸动,也没办法控制自己想要与她亲近的心意。
他凑得越来越近,近到几乎与她鼻尖相抵,如果虞知聆在此刻睁眼,便能看到他挡在她的上方,往日漆黑的眼睛早已化为了腾蛇的竖瞳,暗金色的瞳纹幽邃,对视一眼便能被蛊惑。
他的目光一寸寸下移,从她弯弯翘翘的柳眉,到紧闭的长睫,小巧的鼻尖,再往下........
是形状饱满的红唇,微微启开,隐约可见紧闭的贝齿。
昨日她便是这般咬了他。
她咬他的时候,他情动了,即使是第一次,但男子在这方面总是无师自通,他虽然年轻,却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了解自己的身体反应。
墨烛无意识呢喃:“师尊.....”
耳畔在此刻传来冷淡的声音。
“出来。”
是宁蘅芜。
墨烛忽然惊醒,发觉自己………………
离她的唇只有不到一指距离。
她无知无觉,墨烛懵懵懂懂。
耳畔的传音再一次加重:“出来,墨烛。”
他直起身子,闭上眼深呼吸。
墨烛侧过身,与窗外的宁蘅芜对上视线,她的眼神很冷很冷。
因为虞知聆怕黑暗和幽闭,她的屋子从来不会关紧窗户,他进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轩窗半开。
而此刻,宁蘅芜就站在船舱的过道处,通过半开的窗可以清楚看见屋内。
墨烛薄唇微抿,起身走了出去。
宁蘅芜来到甲板前方,狂风吹乱她的乌发,一身蓝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墨烛沉默上前,站在她的身后。
宁蘅芜头也没回,开门见山:“你在干什么?”
墨烛没应声,他在做什么,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宁蘅芜回身,脸上一丝情绪都无,“墨烛,你对小五起了什么心思?”
墨烛抬眸与她对视,垂下的手悄无声息握紧,他的喉结微微滚动。
宁蘅芜忍着怒意,满脑子都是方才因不放心虞知聆,下来查看之时看到的画面。
从她的角度,墨烛是险些亲上去了的,一双眼早已变成了竖瞳,那是蛇盯上猎物之时的表现,偏偏她那心大的师妹睡得正香。
她强自忍住才没甩他一个巴掌,胆敢冒犯虞知聆,若换成旁人,宁蘅芜早把人捆起来打了一顿。
墨烛低声自言自语:“我......对师尊起了心思?”
宁蘅芜眼神如炬,察觉了不太对劲的地方,在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上前一步扒开他的衣领,露出少年的锁骨。
锁骨和侧颈上隐隐半退的牙印便露在眼前。
宁蘅芜厉声道:“墨烛!你和小五做了什么!”
墨烛后退一步,将自己的衣领挣脱出来打理平整,闷声道:“无事,我自己弄的。
宁蘅芜冷冷嗤笑:“你是说你自己咬了自己几口?”
墨烛皱眉,有些懊恼自己应该早些将这牙印消下去的,他有些不太舍得便留了下来,没想到让宁蘅芜看到了,她会不会误会虞知聆?
宁蘅芜别过头深呼吸,骂人的话被她忍下去,她指着墨烛:“我知道你长得不错,但我警告你,墨烛,记好你的身份,不要用你的皮相去引诱她,小五如今失忆,心性纯真,或许会上你的当,你若是再敢这般,我定饶不了你。”
墨烛眨了眨眼,喉口忽然发梗:“引诱?"
虞知聆说过很多次他长得好看,他还能………………引诱?
她喜欢这样吗?
宁蘅芜沉默了瞬,忽然骂了句:“呸!”
他怎么看起来像是忽然被她点醒了一样!
宁蘅芜彻底恼了,语无伦次道:“小五以后会有自己的家庭,会有自己的道侣,你不要对她有任何越线的心思,墨烛,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她存了男女之心,你是她的弟子,她没教过你尊师吗!”
“你们的身份也绝对不匹配,她是中州仙尊,颖山宗长老,日后便是要寻道侣,也绝不能是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你能保护她吗,你如今不还得靠她保护?”
“墨烛,你给我听好了,敢对她......
宁蘅芜絮絮叨叨说话。
墨烛后来便没一句能听得进去了。
男女之心。
道侣。
宁蘅芜说,他对她生了男女之心。
宁
蘅芜说,她以后会寻自己的道侣。
墨烛紧紧攥起的拳头忽然松开,一直堵在心口的那块巨石在此刻落下,他呼吸到冷冽的风,每一缕风都让他前所未有般清醒。
为什么他会喜欢亲近她,厌恶她总拿他当个孩子?
什么他会不反感她的触碰和拥抱,甚至对此生出渴望?
为
为什么昨天,他会情动?
一个弟子应该对师尊这么没边界感吗?
从这次她出关,将他召回来之后,她每一步都走在他的意料之外,跳跃的思想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他对她的所有戒备都在一点点瓦解,他不想承认自己的心软,也不想承认自己的目光会落在她身上。
他在别扭什么?
因
为不敢承认自己会对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心动。
少年郎接触了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会甜滋滋对他笑,每日守着他修炼,为他准备许多吃食,尽自己所能照顾他,他对她早就没那么防备了。
后来,得知她便是真正的她之后,那点幼稚的别扭也彻底消失,他开始毫无保留对她好。
宁蘅芜看他走神了,满心怒火彻底点燃:“墨烛!”
上方的相无雪和燕山青听到动静,从二层的围栏处探出头。
“蘅芜,怎么了?"
“二师姐,你凶什么?”
宁蘅芜没理会他们,冷眼看着墨烛:“你听好了,她会有自己的道??”
“不会的。”
一直沉默的墨烛冷冷淡淡打断了她的话。
宁蘅芜:“………………什么?”
墨烛面无表情道:“不会的。
她不会有自己的道侣,除非这个人是他。
他这人本就不是多么温柔的人,唯一所剩不多的柔和都给了她。
宁蘅芜一贯淡定,此刻也被他气炸了。
“墨烛,你混账!”
墨烛看也未看,转身朝舱门走进。
宁蘅芜抽出腰间的软剑就要追上去劈了他,燕山青察觉不对,连忙跳下来抱住她。
“蘅芜,你干什么!”
只是片刻,墨烛便进了屋
。
他关上房门,一颗心格外清楚。
他竟然笨到连心意都需要旁人帮忙顺清楚。
墨烛自嘲一笑,目光落在?里酣睡的人,虞知聆还睡着,外面的动乱并没有吵醒她,她的小脸被暖得微红。
墨烛看了许久,听到自己一阵阵的心跳,越来越快,震耳欲聋。
他算什么徒弟?
他怎么会甘心做她的徒弟,看她以后寻到自己的良缘?
他偏要在她的身边,成为唯一可以与她并肩的人,牢牢抓住她,死也不放手。
他终于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