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毓承却听得眉毛抬了抬,站在旁边没有做声。围着的村民们哪能不知黄赖皮的心思,难得未曾出声嘲笑。
自从白蜡能卖到三十一支之后,王大寿一家在王家坳村就不得人心,连往常来往交好的族人,也渐渐疏远了。
王大寿打算搬到县城去住,又舍不得在王家村的里正之位,村中的田产以及白蜡。他家已被村民嫉恨,要是一味用强,再激起众怒,他就彻底在村中呆不下去了。
经过衡量之后,王大寿稳住了气,道:“黄赖皮,你自诩读书人,要讲王法,七少爷也在,就请七少爷给你我做个见证,我们来掰扯掰扯,究竟是谁犯了王法!”
黄赖皮跳起来,很是嚣张地道:“来就来,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王大寿忍了又忍,将事情前后经过了出来,鄙夷地道:“黄赖皮,且不提你伙同田氏偷我家的白蜡花,偷也就罢了,你可是男人,居然让家中妇人上树!”
“呵呵!”黄赖皮又开始扯身上的半截长衫,理直气壮道:“我乃是读书人,读书人上树,有辱斯文!”
众人哗然,有人笑出了声,道:“黄赖皮,你真是厚脸皮,认得几个字,就自诩读书人了,我看你是好吃懒做,将家中的重活都推给了田氏!”
黄赖皮脸不红气不喘,半点都不见心虚,手负在身后,跟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般,迎着众人嘲讽的目光,毫不客气教训道:“说正事就说正事,东拉西扯作甚!王里正意图这般明显,啧啧,可惜,你们竟然都没瞧出来。”
他昂着头,用手指了指自己,“当然,王里正说一,意在二,岂能蒙过我!”
吹嘘完自己,黄赖皮再向王大寿发问:“王里正,这一排白蜡树,两年前,乃是我伯父亲手所种,可是这样?”
村中哪颗树,哪颗草归谁家,村民都清清楚楚。与黄赖皮家相邻的十几颗白蜡树,的确是黄赖皮的堂伯父黄福中所种,王大寿干脆直接承认了。
“黄福中凭了我家三亩上等水田,交不出租子,以白蜡树抵租子,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难道你想不认账?”
“堂伯父凭的这三亩上等水田,乃是我高祖分家时,分给了堂祖父,堂祖父去世之后,留给了堂伯父。堂伯父上树采白蜡花,摔下来受了伤,家中没钱,堂伯母想留着白蜡花自己熬煮,去城中买了得些钱,请大夫给堂伯父医治。谁曾想,堂伯母
刚走到村口,就被拦头拦住,要找我堂伯母收税。我堂伯母共做出五十三只蜡烛,拦头要收两贯钱的税,若交不出,不但白蜡被没收,还要抓我堂伯母去大牢。堂伯母没法,只能回到村中,将蜡烛以一支八文钱,卖给了你。这点钱岂够看病吃药,
堂伯父家中儿女还小,他又病倒在床,堂伯母没法子,只能变卖田产。这三亩上等田,本来可以买一亩九贯钱,被你以一亩五贯大钱,便宜买了去。一家子总要吃饭,这三亩地,又凭给了堂伯父。堂伯父身子不好,地里的稻谷来不及晒干,交租子
时,你百般挑剔,拒不收租。告到官府去,官府派了差役来,将堂伯父抓走了。无奈之下,堂伯父将白蜡树拿出来,抵了欠租。”
黄赖皮说完,问道:“王里正,事情前后的经过,可是这样?”
村中的人都在,王大寿自是认了,冷笑一声,“你说得是。黄福中自愿将白蜡卖给我家,自愿卖田治病,欠我家的租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那好。”黄赖皮哼了声,道:“拦住我堂伯母的拦头,是你王里正的二儿子王福庆,与他的两个同仁。你状告我堂伯父家欠租,官府派来的差役,有你家的大儿子王福喜。你的儿子来收税,断案,究竟里面是如何回事,你最清楚不过!我伯父
堂伯母连着堂兄弟,饥寒交迫没了。都是因为你王家作恶,这些白蜡树,本来属于我黄家,连着你家的地,都是从村中的村民手上抢了去。我家白蜡树上的白蜡花,被你王里正请了壮汉来强行采走,我读书人,身子弱不敢与你对抗,只能忍气吞
声,在夜里,我娘子来收些你家看不上眼,余下的白蜡花,却被你害得摔成重伤,你还称是我娘子偷了你家的白蜡花,简直是岂有此理,天理何在!”
村民们忘了忙碌,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神色都很沉重。
王大寿心里一咯噔,见到周围情形不对,脸色霎时白了。
“你王家罔顾王法,仗势欺人,我要告状,我要告到京城去!”
黄赖皮小心翼翼,极为珍惜抚平身上的长衫,振臂疾呼:“我是读书人,我要去京城登闻鼓,我要去陛下面前告御状!”
宁九惊讶不已,黄赖皮说的事情可能属实,但他又在强词夺理。且王大寿家并不好惹,他不由得侧头看向宁毓承,小声道:“七郎,黄赖皮他………………他怎地敢?''''''
宁毓承脸上浮起隐隐笑意,转头看向他,双眸闪亮:“这就是识字班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