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晋江文学城首发(2 / 2)

宁毓承顾不得歇息,来到三房的库房,仆从在往里面搬粮食,夏嬷嬷伴在夏夫人身边,正在听孙庄头回禀田租账目,

夏夫人看到宁毓承走过来,忙朝他招手,“小七回来了,哎哟,瞧你这一身泥灰!”

孙庄头连忙见礼,夏夫人对他道:“你忙了一天,先回去歇息吧。账目我拿着,待收完租之后,再一并算。”

“是。”孙庄头应了声,准备离开,宁毓承叫住了他。

“量斗中踢出来的小麦,你们是如何分的?”宁毓承问道。

孙庄头脸色一变,不由自主朝夏夫人看去。夏夫人也愣住了,道:“小七,你在说甚?”

“他清楚。”宁毓承面无表情看着孙庄头道。

孙庄头暗恼不已,心道宁毓承还是年轻。此事上下皆心知肚明,水至清则无鱼,底下人要尽心尽力当差,总要有些好处。

既然宁毓承要拿到明面上来说,孙庄头也就豁出去,道:“夫人,七郎明鉴。小的并无贪婪,只照着以前的规矩行事。掉落的小麦,算是主子对奴仆的赏赐。小的按照规矩,拿了四成,其余六成,由做事的人平分。”

宁毓承哦了声,问道:“照着往年的规矩,管事的能分多少,底下办差的能分多少?”

孙庄头见宁毓承面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夏夫人在一旁不说话,他顿了顿,如实道:“小的今年才管事,往年都是在高管事底下办差。去年小的分到了三石一斗小麦,四石二斗的谷。去岁麦每斗十二文,谷每斗二十五文,统共加起来,麦谷不到

七百五十钱。’

宁毓承道:“在朝廷邸报上,去岁是丰年,尤其是在收成时节,粮价格便宜,人人都买得起,吃得起饭。”

孙庄头不知其意,怔怔道是,“风调雨顺,乃是百姓之福。”

宁毓承问道:“一斗谷,一斗麦,能磨多少米与面?在去岁年底与今年春上时,米面价钱又几何?”

孙庄头愣在那里,脸色一僵,支吾着答不上话来了。

宁毓承盯着他,一字一顿道:“越临近夏收时,米面价钱越高。在刚收成后,最为便宜。今春的梗米,九百文一石,面五百文一石。麦与谷除去三成不到的壳,得粳米白面,粳米白面的价钱,还要高上一些。就按照寻常的米面来算,共计三千七

百三十文,即三贯七百钱。收租不过两三日,这钱真是好得啊!”

孙庄头耷拉着头,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夏夫人看了看孙庄头,忙对宁毓承道:“小七,外面热,我们先回去洗漱。”

宁毓承未再说话,随着夏夫人回了梧桐院。夏嬷嬷前去打了水来宁毓承洗漱,桐歌端了茶水进屋,夏夫人试了下茶,道:“小七喜欢吃鸡头米,灶房有鸡头米,去端一上来。阿瑶的糖莲子,阿瑛的甜藕,都一并拿来。”

桐歌忙应下去了灶房,宁毓承洗净手脸,在夏夫人身边坐下,宁毓瑛与宁毓?结伴走了进屋。

夏夫人将她们姐妹一并唤到身边坐下,桐歌提来鸡头米等吃食,宁毓瑶捧着糖莲子吃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宁毓瑛也咬着甜藕,宁毓承羹匙搅着碗中的鸡头米,半天都没送到嘴里去。

“小七可还在想着先前的事?”夏夫人轻叹口气,让夏嬷嬷她们退下,只母子四人在一起说话。

“阿娘早知道了?”宁毓承问道。

“以前你大伯母家时,我听过一些。”夏夫人道。

宁毓承断然道:“不能这样做,孙庄头他们,要么退了伸手拿的东西,要么离开宁氏。”

夏夫人皱眉不同意道:“要是赶孙庄头他们走,其他两房知道,他们定会多想。府中早就有这个规矩,以前吃拿进去的,又该如何算。何况,以前是你大伯母学家,岂不是让她下不来台?要是斤斤计较,以后底下人当差,谁还会尽心尽力?”

宁毓瑛忙问何事,夏夫人简单说了事情原委,她顿了下,道:“大伯母说过,水至清则无鱼。”

“非也。”宁毓承摇头,道:“三姐姐,这句话,不能做如此解释,更不能用在此处。”

宁毓瑛不解,宁毓承并未多解释,先将今朝去万年乡所见,细细说了。

夏夫人长长叹息,宁毓瑛拽着糖藕发呆,宁毓瑶左顾右盼,脆生生道:“那些帮闲真是可恶!”

宁毓承笑了起来,摸了摸她头上的包包头,她立刻撅嘴,逃到一边去:“七哥真是讨厌,发髻歪了不好看!”

“三姐姐,上次你看到账目不对,是因为,必须给承揽活的人留有一定的利,这也可以叫在商言商,商人不会做亏本买卖。最重要的是,无法保证接手之人,不会从中捞好处,除非朝廷真能下狠手,整顿吏治。抄家杀头,照样会有贪腐之事发

生。何况,他们从中攫取的利,不算太多,远超过追究换人的成本。工期要紧,做好活更重要,这两点他们都没问题,故而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宁毓瑛点着头,道:“后来我再仔细想过,朝廷与官府的事情,就是宁氏,也不宜多管,更管不着。”

宁毓承说是,“咱们府中,就不一样了。阿娘,不管大伯母三婶婶如何想,我们只做自己的事。这个规矩,本身就是大错特错,不能因为存在日久,就以为正确。首先,宁氏要善待仆从,自己多出钱粮,莫要让那些可怜的穷人去出。”

夏夫人嗔怪地道:“府中仆从的月例,比读过书私塾的先生都要高!”

宁毓承继续道:“再者,无论是孙庄头还是底下办事的仆从,要是他们觉着主家亏待了他们,他们可以不做这个差事,自行离去,宁氏绝不会拦着他们。孙庄头他们一家子都在府上当差,看来,对在府中的日子,他们很是满意。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他们日子过好了,不该朝下踩一脚。”

夏夫人犹豫了下,问道:“小七,你真要惩处他们?”

宁毓承道:“阿娘,孙庄头拿到的钱,就是按照实际的米面价钱来算,对宁氏来说,也绝对称不上多。但粮食的价钱,朝廷本就有管控,不许太高或者太便宜。出苦力的庄稼人,永远不要想着能靠种地赚到大钱,朝廷管控粮食价钱,是为了稳定

民生,但对种地的人来说,又的的确确不公。他们的力气不值钱,粮食是他们的命根子。”

他说到这里,脸色陡然一沉,严肃地道:“官府如何收公粮,我已经亲眼见识过。他们身为宁氏的佃农,宁氏能护着他们一二,就绝不能允许,像是差役帮闲那般混账之人,留在府中耀武扬威,欺压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