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晋江文学城首发(1 / 2)

暖阁中, 钱夫人正在盘账,在她面前的案几上,账册堆得满满当当。黄嬷嬷在旁边帮着着整理打杂,钱夫人则一手算盘,一手翻着账本,神情专注严肃,眼随心动,不时在另外的册子上记下错处,顺便在账本的错误处用蝇头小字做出标识。

婢女掀帘进屋, 钱夫人头也不抬,黄嬷嬷忙放下手上的账册都出去,婢女小声道:“大郎与三娘来了。''

黄嬷嬷朝外探头,意外了下,点头示意知道了,上前小声禀报道:“夫人,大郎与三娘一并来了,夫人可得空见他们?”

钱夫人抬起头,转动着僵硬的脖子,微微闭眼,让眼前的眩晕过去,哑着嗓子道:“他们来作.........罢了,我出去瞧瞧。”

说着,钱夫人站起身,坐了太久,她身子晃了晃,赶忙撑着了面前的案几。

宁礼坤要分产,钱夫人忙得脚不沾地,除去要管着府中一大摊子的事,还要亲自过一遍账目。

早上睁开眼,钱夫人除去吃饭如厕,连喘气的功夫都无,更没功夫愤怒难过。黄嬷嬷望着她疲惫的眉眼,不禁心疼不已。

宁毓瑛与宁毓华一并朝正屋走来,她好奇地道:“大哥哥,你也来找伯母?”

宁毓华只道:“小七让你来找阿娘,我也想来学习一二。”

“大哥真是,大哥平时在学堂学得还不够啊?”宁毓瑛打趣道。

自从去跟着工匠做事之后,宁毓瑛以前的那股别扭,不知不觉散了,人变得爽朗明快。

“三妹妹好似变了。”宁毓华打量着宁毓瑛,神色探究。

以前宁毓瑛与二娘宁毓交好,她经常来大房的院子,一来二往,宁毓华在宁氏的姊妹中,对她最熟悉。以前她除去与二娘在一起时,基本上不大爱说话,眉眼总是不耐烦,冷冰冰。

宁毓瑛笑个不停,干脆利落地承认了:“是啊,以前我无所事事,想得多了些,经常钻牛角尖。”

宁毓华愣了下,道:“三妹妹居然擅长算学,真是厉害。”

“我也觉着自己很厉害。”宁毓瑛并不谦虚,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宁毓华的夸赞,又让他一愣。

宁毓瑛抿嘴笑,大步进了屋。钱夫人从暖阁走出来,她屈膝见礼,喊了声大伯母。

“三娘来了。”钱夫人朝宁毓瑛伸出手臂,望着跟在后面进屋的宁毓华,“大郎也来了,快别多礼,过来坐。”

黄嬷嬷上了茶,宁毓瑛靠钱夫人坐着,端起茶盏先饮了一气,将手上的账册递了过去,将自己遇到的问题说了,愤愤道:“大伯母,府中可有遇到这样的事情?”

钱夫人诧异了下,翻看着宁毓瑛递过来的账目。她掌管中馈多年,柴米油盐吃穿用度,府中一应仆从的月例,府中宅子,祖坟的修缮等,对市场上各式物品的价钱,工钱等一清二楚。

宁毓瑛给她看的账目,价钱明显高了约三到四成左右,且有些账目在用量,用工上都模糊不清。

钱夫人略微沉吟,笑道:“府中倒也有这样的事。阿瑛,你打算如何处置?”

宁毓瑛想都不想,嫉恶如仇道:“当然是将他们都抓起来,明摆着中饱私囊,可恶得很!”

钱夫人不置可否,只问道:“那阿瑛把他们抓起来,可有想过后面该如何做?”

宁毓瑛愣了下,道:“当然让别人来做,能有活干,能赚到钱,还怕没人不成?”

钱夫人哦了声,问:“那阿瑛可知道,管着总账目的是谁,派差使出去的又是谁?”

宁毓瑛僵了僵,声音低了下去:“是贺知府的内侄管着总账,派遣差使的人是方通判女婿。”

虽说钱粮并非由朝廷与贺道年出,但是他一起与宁礼坤出面,向江洲府的富绅们征得钱粮。通判掌管一府的兵民,钱谷,户贴,赋役,狱讼等差使。在江州府的大事上,贺道年虽是决断之人,亦要与方通判商议同气。府衙发放的各种公文,必

须由方通判一起签押。

尤其是赋役与户帖,狱讼,使得江州府那些汉混混,各大行当,无不在方通判面前恭恭敬敬。

比如力工,并非只要出力就有差使做。市场码头等地方做苦力的力工,皆有自己的帮派,属于行脚行的行当。行脚行跑腿,帮闲,搬货做苦力。

此次月河清淤的脏累活,都是脚行揽了去,行头顾老三穿着光鲜的绸缎长衫,天天来晃悠,舔着一张脸,极尽谄媚逢迎,宁毓瑛基本上不搭理他。

如果方通判的女婿不管这个差使,绝无人敢来接手。

宁毓瑛很是难受,道:“大伯母,我听一个力工牛五提起过,这次他们在河中去捞淤泥的,衙门给他们算了徭役,今冬就不再去修城了。牛五没有工钱,行头顾老三每天给他们三个杂面馒头,三两杂面炊饼。牛五很高兴,他舍不得吃完,说是带

回去给家中儿女分一口。捞淤泥不但脏,还有危险。有个与牛五一起的邻居陈柱子,他脚被石头划伤了,只两三天,整条腿都烂了,人也神志不清,很快人就没了。顾老三假惺惺给了陈家一贯钱,说是让陈家好生安葬陈柱子,他自己吃得满脑肠

肥,尤为不满足,要在做善事上伸手,我实在是气不过。”

钱夫人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宁毓瑛的手背,温和地道:“三娘,钱并非都进了顾老三的钱袋。虚抬的几成价钱,最上面的拿大头,余下底下的人分。就算将价钱压下去,他们还是会从中拿钱。拿钱的结果如何,只能从别处省。好比是力工的工

钱,吃食,用料。陈柱子给衙门服徭役,他一样没有工钱,连吃食都要自己带,不比在月河做工轻松,死了衙门一个大钱都不会出。

宁毓瑛怔怔望着钱夫人,眼眶渐渐红了,“大伯母,我这些时日看了许多,以为自己都能看明白,实际上还是不明白。多谢大伯母指点。”

“看明白了,还是觉着堵得慌,可是这般?”钱夫人慈爱地问道。

“嗯。”宁毓瑛犹豫了下,坦诚地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