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先生不解其意,不过在贺道年的示意下,按照贺禄的要求,将近十年的粮食亩产,一一列出。
贺禄只听宁毓承说过,江州府近十年粮食产量越来越低,他不知真假,心中很是没底。
账目他是看不懂,但纸上的数目清楚简单,他看得一目了然,手指戳得纸啪啪响,洋洋自得道:“阿爹你看,粮食的产量,可是灾后翌年最好,接下来,勉强维持都难,接连减低了?”
贺道年紧盯着贺禄:“宁小七可有告诉你,关在何处?”
“在种子。”贺禄道。
“种子?”贺道年念叨了句,不禁看向一旁的徐先生,见他同样惊讶,赶忙追问道:“为何是种子?”
“当年赈灾的种子,是从别的州府调来,而非与往年一样,皆是江州府百姓收成后,自己留下来的种子。宁小七还说,吃庄稼的虫子也一并干死了大半,这也是缘由之一。后来他们再留种,吃庄稼的虫子也活了过来,粮食收成顶多维持一两年,
以后便每况愈下。”
贺道年拿着徐先生列出的纸,紧绷着脸,几乎将纸盯出个洞。
徐先生屏声静气,心头惊涛骇浪,沉吟半晌,道:“府尊,在下以为五郎说得极是,再也想不出别的缘由了。”
“地还是那块地,春秋收,种地的人也没变,还能是什么缘由?”贺禄仰头朝天,眼珠翻白,无语地道。
贺道年被噎得瞪眼,这时他顾不上与贺禄计较,心头狂跳不止,朝徐先生使了个眼色,“小五,你先出去,我与徐先生有重要的事情商议。”
“阿爹,你莫要当我傻,你这是过河拆桥!不对,河都未过,走到桥中,你就想毁掉桥了!”
贺禄冷笑,果然如宁毓承所言那般,贺道年要将他扬名立万的机会夺走。毕竟他还有兄长,都让他一个人扬了,其他几个兄长一无所成,脸上难免无光。都是他阿爹的亲生儿子,肯定舍不得,盼着雨露均沾。
“唉,大家族果然不太平!”贺禄暗自嘀咕了句,觉着此时与宁毓承无比亲近。宁氏买马之事,要发生他身上了。
不客气拆穿了贺道年,贺禄大马金刀摊倒在椅子里,手支在下巴上,飞快抖着腿,拉长声音道:“阿爹,宁小七可是告诉了我!”
贺道年气得鼻子都歪倒,心道兔崽子,真是不省心。听到宁毓承,涉及到宁氏,他稍许冷静了些,道:“宁小七还与你说了什么?”
“首先。”贺禄清了清嗓子,坐正身子,举起一根指头:“不能只想当然,更不要急于求成,这可不是阿爹读书写文章,当官写折子,反正就是上下嘴皮一搭。得要试验,用真实的结果,去指导接下来的做法!”
贺道年木着脸,家有孽子,他已经没力气再生气了。
徐先生却听得频频点头,眼睛一亮,笑着虚心问道:“五郎以为该如何做?”
“府中今年的陈粮不要卖,新粮拿去与临近的州府置换。明州府离得近,明州府知府是宁小七的三叔,阿爹不用担心,宁老太爷会先打招呼,宁知府不会从中作梗。”贺禄道。
贺道年神色一僵,不悦道:“宁悟晖也要参上一脚?”
“阿爹,这是宁小七的主意,宁小七姓宁,吃独食可不行。”贺禄斜着贺道年,不假思索大义灭亲。
“且明州府与江州府的天气,土地的土壤有所区别,两地共同试验,得到的结果,才更加准确。
贺道年一琢磨,暗道倒也是,南橘北枳,只江州府的粮食丰产,别地也不敢轻易照搬。
“五郎,陈粮为何不能卖?库房的陈粮放置久了会长虫发霉,难道,五郎的意思,陈粮留着有用?”徐先生疑惑地问道。
“其次,不能大动干戈。”贺禄再次竖起一根指头,强调道。
“阿爹的官田拿出来做试验,宁知府也一样,加上宁氏的田庄,上中下不等的田,分别耕种。至于粮食收成如何,咱们不能十成十打包票,毕竟还有老天爷那一关。要保证凭地的佃农能活下去,陈粮就是给他们留着。”
贺道年哼了声,有些话,到底不好说出口。
佃农的命,与他何干?
“阿爹,莫要杀鸡取卵,饿死了佃农,难道阿爹去种地,徐先生去种地,我去种地?”贺禄指着自己,想着种地不但辛苦,还又脏又臭,不禁抖了抖,怪叫道。
“你闭嘴!”贺道年没好气训斥道。
“阿爹,扬名立万!”贺禄咧嘴笑,这下不止是腿斗,浑身都抖若筛糠。
突然,他按住椅子扶手,嘻嘻笑道:“阿爹,你这两年不能调任,千万别在政绩上吹牛,定要要想方设法留在江州府。还有...………….莫要贪污舞弊,被罢官贬谪了啊!”
贺道年面无表情看着贺禄,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要是试验成功,阿爹,你想想,这份功绩,谁敢与阿爹争锋?徐先生再润笔吹?,阿爹,说不定,你能配享太庙!"
贺禄周身的得意与喜悦噗噗往外冒,叫嚣着道:“阿爹,这都因着,我是阿爹的儿子!阿爹,等你配享太庙时,阿爹莫要忘记保佑我,我才是贺氏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