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礼坤昨晚没睡好,整晚都在想宁氏如今面临的困难,宁氏族人的出路,该如何处理宁氏兄弟之间的问题,
宁毓承很多话,都说到了宁礼坤心坎上。宁氏族人不该只盯着读书做官这条道,毕竟几百年来,除非造反自己做帝王,官至宰相就到了尽头。
宁氏的几个宰相,宁氏后人自己记得,一朝一代世事变迁,宰相数不胜数,宁氏的宰相,就不过如此了。
“你天天跟我纠缠办算学工学,我觉着你说得有几分道理。不过,起初我不打算开班收学生,能进学堂读书,父母还是盼着能考科举。且学这个算不得正经,能有几个人能出头,学到何时才算出师? 出师之后,他们该做些什么,出路在何方?”
算学工学休想在短时日内有所突破,如宁礼坤所言,他们学完之后,考不了科举。只在学堂纸上谈兵,比不上大字不识的老师傅有经验,学堂外能给他们的差使少之又少,出路生计的确成问题。
宁礼坤心事重重道:“我寻思着,还是寻上一些算学工学才情的人,让他们在一起研习,顺道收几个有天份,肯学的徒弟。如此一来,明明堂也不至于太过张扬,被有心人弹劾,诋毁。”
宁毓承一愣,敏锐地道:“此次春闱明明堂榜上有名者占了近一半,祖父可是担心他们会攻讦明明堂?”
宁礼坤叹息一声,烦不胜烦道:“自从明明堂有名气以来,春闱之后皆会如此。明明堂要藏拙,春闱事关人的前途,又如何藏得住。”
按照大齐官绅的规矩,春闱不仅仅是个人的前途,祖孙后代的前途都包含了进去。
毕竟父辈是官绅,靠着血脉遗传,儿孙成为官的机会,比白丁出身的读书人要高不止几倍。
甚至只看父辈,只要能做到恩荫的品级,哪怕尚在襁褓中的婴童,就已知晓他以后最低的成就。
江洲府的进士,三年只十余人。明明堂与其他考生,说是深仇大恨也不为过!
宁毓承沉思道:“祖父,既然如此,我反倒着,明明堂才该趁机大力革新。明明堂改为真正的族学,只教授宁氏的子弟。余下的改为教授算学工学。”
宁礼坤一愣,旋即恼怒地道:“难道我怕了他们不成!”
“倒不是怕,祖父,没必要与他们置气。”
宁毓承笑道:“明明堂教授出来的士子,与官学,其他书院并无不同之处。明明堂为何能次次拔得头筹,祖父,我且有话直说啊,你听了别动怒。”
“你既然知道会惹我动怒,为何偏要说?”宁礼坤不悦瞪着宁毓承,暗骂了句小猢狲。
“今晚是我们祖孙的坦白之夜,还是不要藏着掖着好,祖父也是明事理的人,知知堂,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若说错了,祖父顺道指点,岂不是妙哉!”
宁毓承满脸笑容,只当没看到宁礼坤黑沉的脸,直言不讳道:“能进宁氏族学读书之人,非富即贵。家中有钱有人,名师大儒亲自指点,各种交友文会。眼界见识,就是贺五郎,他再不学无术,也远比寻常人家的读书人强。先不论为官之道,就
只说策论文章。“盖圣人之王天下也,革之而无不服。”,这道题目看似简单,神宗欲将革新。神宗革新,若能顺利施展,何须出此题目?这道题,除神宗表明决心,试探朝臣,也为笼络新科士子。寒门士子的机会来了,若进了神宗的眼,说不定就
势能一飞冲天。"
宁礼坤一言不发坐着,神色怅然。
寒门士子当然未能一飞冲天,革新不易,党争不断,若无根基势利,一头扎进去,就成了马前卒。
“贺五郎耳目濡染,自会谨慎小心。像是陈全进陈淳?,则会激动不已,以为是大好时机。贺五郎被罢官,他照样能活得舒坦,而陈家父子,须得为吃穿发愁。科举所谓选拔人才,提拔寒门,抑制世家。最终,寒门再次成为世家,世家大族生生
不息。”
真话刺耳,宁礼坤脸色难看至极。
因着荒诞透顶,宁毓承笑了起来,举起双手晃了晃。
“十个读书人,一个是穷人。五十上百个进士,三两个穷人。比,如何比,拿什么比?拼父辈的官职,还是拼家族钱财?明明堂里面的学生,若公平比拼,穷人照样比不过。若不公平,穷人更是毫无办法。漏出来的几个名额,就叫做提拔寒门士
子,是恩赐。究竟输在了何处,追根究底,在投胎上。故而,明明堂考中这般多的进士,与明明堂其实没多大关系。”
宁礼坤老脸挂不住了,骂道:“你个兔崽子,就这般看不起你祖父?”
“看吧。说好了别生气,祖父还是生气了。”宁毓承笑容满面道。
“我如何能不生气?”宁礼坤想骂他,却着实理亏,寻不到由头。
宁毓承说得对,要是明明堂的学生考不上,天下才真正大变了。
天下不会大变,从世家当道,靠着举荐做官,到科举盛行,其实并未有根本的变化。
“学堂的学生读得好好的,哪能说不办就不办了。最多从蒙童外舍班开始,不收除宁氏以外的学生。算学工学班,你说得容易,先生从何处寻,学生如何寻,以后他们学成如何,你可有都考虑周到了?”
砚台的墨汁已半干,宁毓承添了些清水,拿起墨锭磨了几圈,一边提笔继续写大字,一边不紧不慢说了自己的想法。
“宁氏亲族庞大,阿爹堂伯父叔父等人皆在外做官,写信让他们去请,俸禄丰厚。首先,先生要有真才实学,至纯至真最好不过。若举家迁往江州府,明明堂会妥善安置其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