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肆热闹,陈淳?当街痛哭,行经之人不由自主朝他们好奇打量,闲汉围上前看热闹。
宁毓承暗自叹息一声,低声劝住了陈淳?,见他神思恍惚,与贺禄说了几句,坐上马车送他回家。
途中经过一间熟食铺子,宁毓承让车夫买了两包白切羊,卤猪头肉等熟食。他自己留了少许,余下准备全部拿给陈淳?。
自从贺禄称陈全进得了县令的差使,陈淳?脑子空空,控制不住眼泪,惟有好好哭一场。
哭过之后,便是巨大的喜悦。盼望等候太久,妹妹离世,阿娘病入膏肓,眼见亲人们都不在,总算时来运转。
如果贺禄听错了,消息不实呢?
陈淳?瞬时陷入恐慌中,他脸色惨白,惊惶地望着宁毓承,颤声道:“七郎,若是贺五郎听错了,阿爹并未得到差使…………………”
宁毓承愣了下,昏暗的车厢内,陈淳?的眼神像是濒临死亡的小兽,晦暗中带着些许的期盼。
这丝期盼,是濒死之人,对生的眷念,最后的希冀。
宁毓承极力克制,将心头那股复杂的悲怆压下去,道:“贺知府是江州府的府君,朝廷中有关江州府的消息,贺知府定是时刻关注着。你阿爹得了差使,只怕在吏部议定的时候,贺知府那边就有眉目了。贺五郎与你并不熟悉,何须编排假消息来
骗你。待过上两日,就应当能收到你阿爹的喜讯了。”
陈淳?的双眼,渐渐恢复了神采。大喜大悲之下,他又止不住落下了泪,哽咽着道:“要是能早上一些,妹妹就能见到阿爹一面了。阿娘说,妹妹这一辈子最苦,下辈子要再投胎为人,要睁大眼睛,莫要投生到穷苦人家。”
宁毓承没有去劝,任由陈淳?难过抽泣。马车到了大杂院前,宁毓承将麻纸包递了过去。
陈淳?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推辞道:“耽误了七郎用饭,还让七郎破费,实属不该,七郎留着吃吧。”
宁毓承笑道:“我留了一些,足够吃了。今朝是个好日子,你拿回去与阿娘弟弟一道用,就当是先庆贺一下。”
陈淳?这才接过了麻纸包,感激地道谢之后,进了大杂院。
宁毓承转身上了马车,他没让车夫离开,静静坐在车中,听着大杂院中的动静。
没一会,丝丝的哭声传了出来,哭声中夹杂着喜气洋洋的说话声,道喜声,隐隐含着敬畏的问话,整个大杂院,变得热闹沸腾。
宁毓承静静听了一会,敲了敲车壁:“走吧。”
马车缓缓驶离,狭窄巷子中的坑洼,因着修葺屋子,已经大致填平,马车不如以前那般摇晃,已经平缓了许多。
一切仿佛都在朝好的方向前进,宁毓承却提不起劲。陈全进对当官的执念,陈淳?的癫狂,大杂院众人对陈家陡然转变的态度,让他堵得慌。
马车进了二门,宁毓承下了马车,宁大翁急匆匆走了上前,如释重负道:“老太爷担心七郎独自在外,生怕七郎有闪失,让老奴带人来寻七郎。”
宁毓承笑着道:“我与同窗一起,还有车夫在,怎会有事。辛苦大翁了。”
宁大翁忙道不敢,“老太爷还在知知堂等着,七郎前去与老太爷知会一声,好让老太爷放心。”
宁毓承随着宁大翁到了知知堂,宁礼坤正在庭院中踱步,见他从影壁中转出来,不由得舒了口气,上前两步,上下打量着他。
“怎地这般晚?”宁礼坤气色看上去不大好,不待宁毓承回答,指着他手上提着的麻纸包问道:“这是甚?”
“是熟食。”宁毓承将麻纸包提到半空,如数家珍一一报上去:“白切羊,卤猪头肉,炙鹌鹑,鹿肉脯,梅子姜。”
宁礼坤听得皱眉,道:“晚间饭食要清淡,你怎能尽吃些肉食。”
“祖父,我还未曾用饭呢。”宁毓承笑道。
“这般晚了,还未用饭?”宁礼坤神色一沉,当即吩咐宁大翁:“将熟食拿走,去给他煮碗鸡汤炊饼来,少放炊饼,多加些菜蔬。”
宁毓承只能将麻纸包递给宁大翁,他接过去了灶房。宁礼坤转身往正屋走去,宁毓承跟在身后进屋,粗使仆从提来热水,宁毓承稍作梳洗,灶房很快送来了鸡汤炊饼。
用完饭,宁礼坤靠在榻上,指着要坐下来的宁毓承:“站着消食,别吃完便只顾着舒坦。”
宁毓承便站在宁立坤面前,听他问道:“扳指做好了?”
“做好了,我做了两只牛皮扳指,让掌柜弄了绳索,只要牛皮不坏,手指粗了也可以用。”宁毓承答道。
“牛皮扳指?”宁礼坤似笑非笑,哼了声,道:“宁府倒也未曾穷到用不起象骨扳指,你该是随了陈家小儿吧?”
“是也不是。牛皮扳指同样好用,倒没必要用象骨扳指。省下来的钱,祖父给我买匹老驴便好,天气热了,我上下学可骑驴。”宁毓承如实答道。
“骑驴?”宁礼坤瞪着宁毓承,见他不似说笑,不由得神色复杂,道:“只要你不觉着出丑,且随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