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 你先放开。”宁毓承耳朵吃痛,忙偏开头躲避。
宁礼坤动了真怒,吼道:“你活该!你是用嘴,不是用耳朵说话!”
越挣扎越痛,宁毓承干脆不动了,道:“祖父,明明堂该开办算学,工学课堂!”
“什么?”宁礼坤没听明白,皱眉道:“算学,工学学堂,你又从何处来的主意?”
“工学必须学算学。算学是所有学科的根基。”宁毓承解释道。
宁礼坤两道眉毛都快皱成一条线,认真沉思片刻,道:“宁小七,你太过天真。算学也就罢了,工学,你打算教授学生哪些本事?”
大齐的算学还是太过浅显,用得最多还是加减乘除运算,高深一些的则是方程,以及正负开方术。《周髀算经》中有勾股定理的阐述,
例如“句广三股修四径隅五”,算是最早的几何。虽还未有系统的学科,但战国时期车轮上的苦、辖,以及汉时期的齿轮,卡尺,三星堆的五幅车轮,近二十五丈高的佛塔等等,足以能说明,几何甚至力学,早就被能工巧匠所领悟到,用在了建造技
艺中。
巧夺天工的技术,只拿来用于天子贵人享受,墓室的陪葬,实在是太可惜了!
“祖父,工学教授的多了,大到开山,小到一针一线。从工到医,我们寻常日子中,哪一样离得开,偏生是不入流的行当。”
宁礼坤的手渐渐松开,宁毓承捂着发烫的耳朵,认真地道:“祖父,我不敢想去开山劈地,只一些小技艺,比如织布机,犁,我们的马车车轮能改善一些就好了。还有另外一种方式,有些工匠只会做,不会教书育人,那便让他们去琢磨,总结房屋
为何不会倒塌,车轮为何要加轮轴,为何要做成圆状。种子为何会发芽,种子该怎样保存,为何有的产量高,有的产量低。他们只管用心研习,不断试验。
宁毓承觑着宁礼坤深沉的表情,声音不由得放低,目光灼灼盯着他:“祖父,他们,才是真正的国之大器!”
“国之大器。”宁礼坤念叨着,心间万般滋味。
做事难,办学堂尤其劳心劳神。明明堂起初只是族学,宁氏子孙读出了名堂,碍于情面收了通家之好的子弟进来读书。慕名求来的人愈发多,明明堂才到了如今的规模。
明明堂一直在贴钱,钱不算多,日积月累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宁礼坤从不算这笔帐,身为宁氏的族长,他日渐苍老,考虑得要更长远些。
待他百年之后,宁氏族长可还会一如既往,不计较盈亏,将明明堂继续办下去。
宁氏族长的人选,宁礼坤一直在暗中物色,始终未得合适的人选。
老大宁悟昭敦厚有余,魄力不足,难以服众。宁悟明仕途一片光明,应当长居京城,等不到他致仕告老回到江洲府来接手。老三宁悟晖见识能力都够,只心机深,欠缺一份胸襟。
其余如子侄辈也总有各种不足之处,宁立坤皆不满意。宁氏在江州府,若无人继续支撑,族人各自散去,兴许还能继续繁荣,宁氏在江州府的根,便枯萎了。
宁毓承的想法,很令宁礼坤心动。他却顾虑重重,无论教书育人,还是研习试验,皆非三五日之功,明明堂难以为继,到头来,落得个一无所成,让人看笑话不说,还白白让人猜忌一场。
宁氏在江州府的明明堂,已经让官学以及其他书院嫉妒。这次在江洲府的大动干戈,所幸有官府与各大世家大族一起出面,宁氏才不那么显眼。
“要国之大器,你待作甚?”宁礼坤目光晦暗不明,缓缓问道。
反正八字没一撇,宁毓承拉起虎皮做大旗,从公到私,都一并兼顾到了。
“祖父,为天下,为宁氏一族名留青史!”
宁礼坤浑身一震,犀利的视线,在宁毓承身上来回打转,呵呵笑了。
“小混账,老子在吏部时,见多了回京述职的官员。你想忽悠老子,等你历练几十年再说。快滚回去老老实实读你的书,今朝的大字都写完了?”
宁毓承不接写大字的话,锲而不舍道:“祖父,明明堂的事,祖父先给个准信,时不待我啊!”
“河道宅子还未动工,你又新寻了事情出来,你可是诚心不让我这把老骨头好过?”宁礼坤恼怒地道,手又抬起,作势要揍宁毓承。
宁毓承赶忙避开,道:“祖父,对,修河道何工的工匠也厉害,修宅子的一样,尤其是修寺庙的,修好几层,千百年都不倒。庄子里种庄稼厉害的………………
“祖父,你别走啊。祖父,你给个准信………………”
宁礼坤转身回屋,宁毓承要追上去,宁大翁不知从何处走出来,笑着俯身拦住了他:“七郎,老太爷要歇息了,七郎也早些回去吧,夜里凉,七郎别在外逗留,老奴送你出去。”
“大翁,我自己走,你去伺候祖父。”宁毓承客气回了宁大翁,转身回松华院。
先前看宁礼坤的反应,他应该有所触动。看他模棱两可的态度,宁毓承也没办法。
老狐狸能做到朝廷一品大员,哪能被他三言两语就打动了。
要是再如上次那般,先斩后奏直接将宁礼坤推举上去,他下不来台,宁毓承自己,估计会下族谱。
回去之后,宁毓承怀着惨烈的心情,补写了二十篇大字。翌日一早,睡眼惺忪起身,拉弓射箭,出了一身汗之后,他勉强清醒。
用完早饭,宁毓承急匆匆赶去上学。不过休息了两日,学堂变得熟悉又陌生,尤其是进入新的外舍院子,课舍变了,身边的同窗也变了,只有不到五个熟面孔。
赵春盛坐在他斜后方,宁毓承一进门,他便跳起来,双臂在空中挥舞着,兴奋地道:“七郎,嘿嘿,我们又在一起了!”
课舍的同窗都朝宁毓承看来,有人好奇打量,有人则和气与他颔首招呼。
宁毓承心道估计大家都认识他,毕竟他是宁礼坤的亲孙子,赵春盛又那般热情,他想要不引人注意,只怕也不能够了。
幸好先生从课舍外走了进来,大家忙坐好,宁毓承也在自己的位置上端坐好,听他的第一堂天文历法课。
第一天的课程很简单,教授的王先生约莫三十岁左右,他先点了几个年长些的学生去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