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纤细柔弱,温和的眼眸,永远能给人安慰。
她喜欢写作,爱思考,和哥哥姐姐们很亲近。他们总是下意识地给了她最仔细的关照。
安妮性格很软,最后和青梅竹马的阿盖尔公爵结了婚,一生被家人保护在童话之中。
她的笔触满是温情。
也是在她的描述中,后世人才能完整地窥探到这个家庭的风貌。
那幅全家最初的画像上,加上了一个个孩子。即使故去后仍然悬挂在中央,只稍微有些褪色,庄园开放后供后来者参观。
他们会惊异于这对夫妻的外貌,和满怀爱意的眼神,隔着画像对视着,双手交叠。
忍不住去想当时百年前的场景。
他怎么站到她的身边,在漫长的作画时间中,垂眸看着他的妻子。她呼吸起伏的脖颈,柔软的身躯,玲珑的头颅,和那双蔚蓝色的眼眸。
她抬起眼皮望他,把他搂上腰的手压了下去。
夜晚他迫不及待地拥了上去。他吻她的嘴唇,肩膀,胸脯,他想亲吻她的脚尖。
她合起来的眼皮被他薄唇抚上。他到四十岁以上都保持着健美的身躯,皮肤很好,充满弹性,会流一点汗。她很喜欢抚摸。
这般的情景在未来的几十年都不会变。他俩正如期望的一样,相伴了那么久。
维姬从小是个有想法的女孩。
她会直接说出不喜欢房间的颜色样式,坚持着自己的喜好。
卡文迪许玩笑着,“亲爱的,你真像妈妈。”
小维姬叉着腰,“我才不要像谁,我是个独立的人''。
“好好好,我答应你,亲爱的小小姐。”
她喜欢排演戏剧,女扮男装,说她是王子,妹妹是公主。她会去拯救别人,而不是被人拯救。
这得益于她母亲的教育。
她和父亲拿树枝比着剑,卡文迪许热衷于这样玩乐,忽略了他是他以为的,四十多的老头。
他假装被刺中,用着哀叹的语气,念着台词道,“你杀死了你的父亲!”
维姬丢下棍子,昂扬顿挫道,“啊,我多么不幸啊,我这不幸的人到哪里去呢?我的声音轻飘飘地飞到哪里去了?命运啊,你跳到哪里去了?”
(出自《俄狄浦斯王》)
卡文迪许蹦了起来。
“干的漂亮,小俄狄浦斯。”
身穿白色塔夫绸的夫人过来,这是一身日装,有着两只夸张的羊腿袖和装饰着的蕾丝飘带,裹着绣金边的开司米披肩。
她的金发分成两绺,高高地梳起簪着蝴蝶兰,比起她少女时期的高腰直身的古典风格,腰线早就挪回了正常位置,加上衬裙软纱堆出的钟型廓形。
她很美,看不出是35岁的年纪,有着成熟夫人的风韵。她扬着眉,看着他们打打闹闹。
孩子们见到,一个个奔了过去。
“妈咪,要亲亲!”
13,10岁的那两个男孩不好意思,6岁的小姑娘却是蹦哒着。2岁的那个在室内的育儿房内。
艾丽西亚碰了碰女儿饱满的脸蛋。
中间挤过来一个笑眯眯地弯下腰。
他学着语气,眨着眼,“我也要一个,不介意吧,夫人。”
她唇角碰了碰他。他拉着她跳舞去了。滑铁卢战役后,华尔兹最终还是流入了英国,和后面的波尔卡玛祖卡等双人舞蹈??流行。
他们跳了十几年这样亲密的舞蹈了。
过度可又理所应当的亲密,是卡文迪许家孩子们对他们父母亲的评价。
卡文迪许有时候会抱怨子女侵占了空间,虽然都有各自的保姆女仆家庭教师,但是总有的会吵吵嚷嚷,或者抱着枕头委屈地说要和妈妈睡。
他们亲热的时间很难得,有时候他狼狈地起身,轻皱着眉。
于是,两人就跟各自的父母亲那样,得了空就去旅行,过只属于彼此的时光。
1830年后,蒸汽印刷的广泛应用,书籍不像之前那么珍贵,人们也愿意为了小说付费。新兴的中产阶级仍对贵族们抱有向往,总想一窥上流社会神秘的生活。
可以说他们造就了浪漫主义的审美,用此来逃避现实中机器的冰冷和资本的残酷。
一种被称为“银叉小说”的题材横空而出,它就像摄政时代的哥特小说和感伤小说一样,占据了这二三十年流行的风潮。
这种小说专门描述贵族社会,从礼仪到饮食再到起居住行,无一不细,主人公的恋爱故事和遭际仿佛是为了这个而准备的。
资产阶级家的女儿们,就通过看这种小说,想象贵族们的生活,学习其中的礼仪。
但作者们,往往却是一样出生于中等阶级,而非“upper class"的造梦人。
不过也有不少匿名出版的,是真的一批贵族出身的青年夫人,无聊闲暇之时的作品。
他们只写了平时做了什么,就得到了一批追捧。银叉小说就比谁写的更真切,想象模仿套路的还是多数,上流阶级的人们也会买来,随意翻阅,为里面的错漏哂笑。
这股时尚在又二十年后,新兴资产阶级对贵族阶层祛魅,后者也逐渐落寞后,才慢慢结束。
这是威廉.卡文迪许最新的爱好。银叉小说的写作描述,正好符合了他几十年没变的傲慢气质。
他对上流社会人们的种种了如指掌,他了解一切,从不避讳用辛辣嘲讽的语气。这在一本本匿名的小说里,成了消遣的爱好,偶尔他还会攻击看不上的某人和政敌。
艾丽西亚评价说,这完完全全显露出了他的尖酸刻薄,阴阳怪气。
留下来的六本作品,成了后世人们研究时偶然发现的宝藏。
每本里总有那么一对恩爱,青梅竹马的夫妻,他们是贵族社会的典范,相伴一生,卡文迪许勋爵总会用这样一种接近于童话的口吻,完全赞扬,围绕着他们的却是割裂的其他人物。
曾有报纸批评道,这几本小说里满是臆想,虚构了不切实际的美好,可把他气的火冒三丈。
他总是花费这样无意义的时间,书写着所有。并非刚开始这样,早在滑铁卢战役后,他就和艾丽西亚一起写着见闻录,关于战场上的所有,整理出了一份难得的纪实报告,在后面的史料研究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后来在第一个孩子出生后,他就开始记录孩子的成长,事无巨细,每人一本。
他们越来越相似,他像她的妻子一样写日记,他要把美好和不美好的一切都记录下来。
他和艾丽西亚间的点点滴滴。
艾丽西亚给他看了她过往的日记。卡文迪许看着那份详细的观察报告后,眉间一跳。
原来新婚的时候,他的妻子是这么看待他的!但随即,通过日记上详细的说明,他们又重温了新婚时的美好。
一直到1840年后,威廉?卡文迪许正式从他嬉笑怒骂的文坛退役,专注起了现实。
他理了理这近三十年的成果。
他说,他准备写一个他们的故事。
这时他们的长子结了婚,女儿也到了社交的年纪。
五十四岁的他蓄起了胡子。
艾丽西亚总会说扎人,他还是偏要这么跟她亲近。她45岁,他们还会偶尔同房,不过大多数是安静地睡在一起。
他只留了两年胡子,最后还是剃掉,露出光洁的下巴。他保养得宜,跟年轻时候很像,只有细纹和夹杂着白丝的乌发,他嘴唇薄了些,轻轻地牵起,带着一种从容的优雅骄矜。
艾丽西亚和他越长越像,他们年轻时就很像的眼眸,几乎一模一样,她眼角的纹路,嘴角翘起的弧度。一块生活了28年,生活习惯的不断磨合,再到相似,最后互相依靠,谁也离不开谁。
他们慢慢地变老,靠在一起,他们坐车去郊外,他有时候会拿起枪,听音乐会,看剧,他熟稔地?起她的披肩。
1840年的发式比起十年前,往下梳了,额前光溜溜的,垂着几绺卷发,露出白净的额头和大而黑的眼睛,裙子变长,遮住脚踝和足尖,减去了裙摆层层的荷叶边装饰,换成了领口的蕾丝。
男人们的外套下摆变成,有点像年轻时候的骑马服,马甲下移,长裤替代了马裤,从30年代的宽肩窄腰的垫脚束腰转成了自然的形态,还流行了条纹的裤形,领结各色各样。
摄政时代花花公子讲究精致的短外套白领结马裤长袜穿着,成了老掉牙的祖辈的产物。现在的年轻人看这种穿着的目光,不亚于那时人看着洛可可式的长袍肆意嘲笑。
不知不觉,他们成了祖父母式的人物。
在双方父母过世后,卡文迪许抱起长子的女儿,他金发蓝眸,流着英国人和德国人血脉的孙女,可惜的是,她是偏日耳曼人的长相,不是他的阿莉。
她原本可以是最像艾丽西亚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