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皇帝,太后,皇后娘娘及两位皇子皇妃均赶到。
百官山呼万岁,皇帝路过台墀,看了一眼东席第一人,只见那人身形挺拔雄迫,鼻梁高耸,眉峰浓簇一看便是不好打发的角色,心里对这个南安郡王生了几分忌惮。
而太后呢,却是平平瞟了一眼西上首的程明显,微微合了合前襟,与皇帝一道拾级而上。
待皇帝落座,司礼监掌印刘喜宣布宴席开始。
先是百官齐饮三杯恭贺皇帝寿诞,旋即从太子和宁王开始,给皇帝献寿礼。
太子的贺礼也算推陈出新,寻来一块恍似“寿”字的太湖石,实在巧夺天工,引来满堂喝彩。
宁王不疾不徐上前,望着太子道,
“皇兄珠玉在前, 愚弟自愧不如,便只能做一些手脚上的笨功夫。”他撩袍往前方戏台一指,“来人,将本王编纂的那套类书给呈上来。”
从上古至今,中原华夏典章延续达两千年之久,已积累了璀璨文华,早在五年前宁王便动了心思,召集翰林院和国子监数百上千文人志士,修缮了这一部集古往今来之大成的类书。
文册过多藏在皇家藏书阁不曾运来,宁王只吩咐人搬来了目录。
光目录便有足足五册书,可见其包罗万象。
那奉命而来的翰林院臣子,当众将类书的编纂体例宣读给大家,众臣并使臣均叹为观止。
宁王此举,一在震慑敌国,好叫他们知晓谁才是华夏正统。
二来,也是收揽天下文人士子之心。
这部类书可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以皇子之尊屈降各世家,寻他们要来各家收藏的孤本,再一一誊抄集结而成,回头书册公布出去,许多孤本便可为世人所传颂,委实是一桩莫大贡献。
宁王嘴上说着“笨功夫”,实则是一招定鼎乾坤的妙棋。
就连程明显等中间派也忍不住为宁王这份功力而惊叹。
宴席上宁王大出风头。
太子妃担忧地看了一眼被比下去的太子,太子始终笑而不语。
宁王是皇帝亲儿子,只要他出风头,其余人寿礼好与不好,皆无伤大雅了。
接下来轮到长公主。
如果说陆栩生是皇帝“亲儿子”,那么在长公主眼里,程亦安跟她亲女儿差不多了。
她将一卷轴交给程亦安,
“安安替本宫将此图献给陛下。”
是有意让程亦安在皇帝跟前露脸的意思。
程亦安也不知这是何物,郑重接过来与女官一道上前,二人一左一右将卷轴打开。
卷轴大约有八尺长,上头密密麻麻标注了不少地名与山河。
待皇帝探头一瞧,看出这是一幅四境航海图,心头震撼,此物珍贵,堪称国宝。
“明澜,你从何处得来这件宝贝?”
长公主笑道,“南洋一舶商手里得来的。”
皇帝很满意。
程亦安瞥了一眼那航海图,这图十分精细,不仅描绘了大晋和北齐所在,更将南洋诸国均列在其上,有了这幅海航图,大晋商船想要下南洋便轻而易举了。
委实不可多得。
她合上卷轴,上前奉给司礼监掌印。
云南王见状,便朝身后小儿子看了一眼。
二少爷沐勋捧着一物上前来。
看着像是一鸟笼,上方覆着一深红的帕子,待沐勋将帕子掀开,霎时一只无比艳丽的雀鸟从笼子里跃出,只见它盘旋在台阶上发出几声极为美妙的啼鸣。
这还不是最惊艳的,招人稀罕的是,那只雀鸟每展动一下翅膀,羽毛的颜色便焕然一新,仿佛在变戏法,皇后都看傻眼了,
“天哪,世间竟有如此美妙的雀鸟。”
沐勋仰眸指着那只银雀,脆生生回道,
“回娘娘的话,此鸟名为银雀鸟,身上共有十八种颜色,是我们云南玉龙山上的神鸟,父王特命我捉来,献给陛下。”
“好,很好,云南王,这份寿礼朕很喜欢。”
旋即沐勋吹了一个口哨,雀鸟还巢,皇后看着稀奇挪不开眼,
“哟,沐小少爷这是还会训鸟?”
沐勋闻言露出一口白牙,很得意道,“娘娘,我家个个都有本事,我爹训马,我娘训蛇,我训鸟!”
皇后顿时一惊,目光挪至娴柔明媚的夏芙身上,
“王妃会训蛇?”
这个蛇字一出,席间不少人倒抽凉气。
夏芙缓缓起身朝皇后欠身,“不过小孩子玩笑话,娘娘莫要当真。”
这话明摆着是谦虚,看来是实打实会训蛇了。
天哪,皇后悄悄捂了捂胸口。
娇滴滴的美人会驯蛇....就连皇帝都打了个寒颤,朝云南王投去佩服的一眼。
云南王瞪着儿子,
“大言不惭,”起身朝皇后道,“请娘娘恕罪。
皇后失笑,“王爷言重,本宫很是喜欢这位少公子。”
云南王看了一眼儿子,示意他归位。
这就是云南王的目的之一,往后儿子要与夏芙留在京城过日子,让儿子多结善缘,便于宫里贵人照看他。
程亦安看了一眼爹爹,程明显还是来时的模样,目色低垂落在食案,连坐姿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
宗亲过后,礼部尚书孔云杰上前一一将使臣给引荐。
孔云杰让南安郡王先献礼,南安郡王望着对面的陆栩生笑了笑,
“本王的贺礼最后献,且让其余友国先给陛下贺寿。”
于是从车汗国始,四境十余个国家的大使将本国最负盛名的宝贝献给皇帝,最后轮到南安郡王上场。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起身来到正中的宽台,朝皇帝拱袖道,
“陛下,我们北齐产马,皇伯父命我挑了十匹宝马献给陛下,只是本王觉得还不够,想与陆将军切磋切磋,来给陛下助兴,如何?”
就知道他来者不善。
敌国的大将打上门来了,能不应战嘛。
南安郡王笃定陆栩生不会拒绝,所以肆无忌惮。
皇帝那边脸色不怎么好看,陆生却已从容起身,气定神闲地上了台,
“也好,郡王要为我皇献技,陆某岂能不奉陪?”
“献技”二字,就将北齐使臣给踩下去一些。
南安郡王发现这些大晋人都挺狡猾的,很爱逞口舌之利,他不在意道,
“希望陆将军待会还能笑着说话。”
陆?生将左手背在身后,笑道,“今日吾皇寿辰,陆某无论如何均会笑着说话,郡王毕竟是来使,来者是客,这样吧,陆某让你一只手。”
此次万寿节邀请使臣,其实是陆生的主意。
早在他南下金陵,消息传到北齐后,北齐便有异动,私下商议要南下侵晋,只是北齐内部还未议定,他这边火速收拾江南回了京城,打了个北齐一个措手不及。
饶是如此,北齐私下却还是走动了西域诸国与车汗,想集结联军来犯大晋,于是陆生决定先发制人,让皇帝借着万寿节之名,将人笼来大晋。
目的何在?
前世三年后,太子造反,北齐伙同车汗国并西域联军南下,让大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许多妇孺被掳至军营惨遭糟蹋,陆栩生愤慨不已。
既然他重生了,就不能白白活一遭,自然要趁早解除这个隐患。
彻底断了车汗国与北齐联军的可能。
陆栩生眼下提出让一只手,实则是在乱对方的军心。
南安郡王来势汹汹,过于嚣张,他不打击其气焰,倒叫其余诸国以为大晋无人。
南安郡王果然怒不可遏,气得脸皮直抽,
“陆栩生,咱们俩可不是第一次交手,你有本事一只手赢我?”
南康王死后,南安郡王含恨在心,时不时带亲兵骚扰大晋,虽然无关痛痒却也疲于应付,那时陆生在守孝,好几回奉命往北面迎战南安郡王,两人是老对手了。
陆栩生笑道,“那我让了一只手,即便输了你,也是情有可原嘛。”
说白了陆栩生不想跟南安郡王打。
南安郡王不能让他如意,于是也果断背去一只手,
“我也让一只,这下你无话可说。”
陆栩生还是有话说,“那这样吧,待会咱们谁动了另外一只手,就算谁输。”
南安郡王明显来找茬,他们二人功夫又不相上下,真要分胜负,还不拆了这座广寒殿,他不能让皇帝寿宴毁在这里,自然只能想法子转圜。
南安郡王才知道自己被陆生套进坑里,却也无可奈何,“成,我答应你。”
话落,南安郡王目露精光,赤手空拳朝陆栩生面门砸来。
看得程亦安一阵心惊肉跳,
“殿下,这个南安郡王太可恨了!”
长公主握住她冰凉的手腕,“安安别慌,陆棚生下江南,遇刺不下一百回,还能活着回来,身手肯定不赖,他不会有事。”
现场还有这么多禁卫军,自有高手坐镇,不会看着南安郡王伤及陆栩生。
程亦安一听“遇刺不下一百回”,眼神溜着长公主,“殿下,这事您信笺里可从未提过。”
又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