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放这两张照片。
这感觉让她想起什么呢?
谢琢当年给她一瓶咖啡暖手,她拿回去,放在这里也突兀,放在那里也不合适。在她那个会生霉点的房间里,没有一寸空间配得上谢琢给她的东西。
她现在六神无主地拿着他的照片,指尖抚过上面堪堪干涸的字迹,竟然陷入同样的心境。
最后, 苏玉把她高中的日记本拿出来,很珍重、很珍重地把照片嵌入其中。
她在那一页写的是:“谢琢,我喜欢你。”
仿若与之形成遥相呼应的跨时空默契。
苏玉前两天回到平江,又收拾了一些东西带来北京。
她每回去一次, 家里就少一点她的东西,她有时觉得自己是在完成一场慢吞吞的迁徙。
陈澜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苏玉告诉她,今年有读博的打算,她说得非常的委婉,好让他们有接受的空间。
陈澜听罢,倒是没有反应太激烈,如果放从前,人生大事敢不和父母商量,“翅膀硬了”的帽子是要扣下来的。
等到孩子真的翅膀硬了,而由不得他们的时候,陈澜沉默了很久,问她:那爸妈怎么办?
她终于预感到,女儿的人生已经无法在她的掌控下进行,陈澜的眼睛里是有悲伤的。
苏玉没有处理她的悲伤,只是中肯地告诉她,你们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成天围着我转。
她这次带回来的行李里面,有以前用过的手机。
谢琢那天给她看了旧照片,勾起了苏玉的一点回忆,让她想看一看从前的相册。
苏玉复读之后就没再用这个手机了,三星牌的,在家找了半天原装充电器没找到,而手边在用的接口又不合适,苏玉今天才抽空去买了个充电器。
充了一点电,她长按开机键,Samsung的标识慢慢地浮出来。
谢琢从来不主动删好友。
但是这个Daisy已经对他造成了困扰。
她不是追求他的人里面最热烈的,平时找他聊天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但倘若他们的关系伤害到了苏玉,让她产生误解,事态就很严重了。
谢琢反思,他是不是缺乏和女生交往的边界感。
按下“确定”键的时候,看着一个聊天框从列表消失。
刚到美国的时候,他很多次对着和苏玉的qq聊天界面,看着“加好友”这几个字,反复猜测着,她决定删掉他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呢?
是有多决绝,连个理由也不给。
晚上十点多,谢琢在家照料好了狗狗,准备休息的时候,接到了苏玉的微信电话。
她很少给他打电话,几乎不。
谢琢还挺奇怪的,接起来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女声,问他:“谢琢吗?”
“我是。”他紧接着就问,“苏玉怎么了?”
“喝得有点多,你要不要来接她?”
这通电话的第一选择不应该是谢琢,这个点了,苏玉喝多了,怎么也该通知她室友或者朋友把她接回去。
但他没想太多,立刻到玄关换鞋拿钥匙:“地址给我。”
谢琢到了指定的一个餐馆。
两个女生坐一桌,苏玉真喝大了,撑着额头,眼睛是红的。
她对面的女生,看起来不像学生,举止打扮都挺成熟的。
谢琢快步进门。
看到他过来,程碧臻眼眸微亮,有一瞬间被他的姿色惊讶得没说上话,而后便很友好地跟他笑笑,指着苏玉说:“等你半天了,再不来一会店里酒都被她干光了。
谢琢有礼地向对方点一下头。
然后他看向苏玉,怕她又生病,手掌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轻问:“怎么喝这么多。”
“因为………………”苏玉昂首看他,大着舌头说:“我我、我今天,我有点难过,也有点开心。”
她都没看清来人是不是谢琢,抬手就揪住他衣服的下摆,拧在手心里。
苏玉眼神朦胧地盯着他,看起来意识所剩无几了。
明亮的双眸藏在发红的眼眶里,苏玉眨一眨眼,语气软软的。
“所以我就,就喝了一点酒,哥哥不会怪我吧?”
谢琢:“......”
好奇怪的语气。
他很茫然地看了一眼她对面的人。
程碧臻扶着脑袋,想笑又不该笑。
苏玉也跟着偏头看过去,给他介绍说:“这是程师姐。”
“好。”他点头,哄着她说,“程师姐很照顾你,是不是?”
“嗯!”苏玉飞快点头:“程师姐很照顾我的。
程碧臻指着苏玉的手,说:“她来的时候就拿了个旧手机,干什么也不肯撒手,然后就开始喝酒。”
带点弦外之音,她对谢琢说:“你自己听听她怎么说吧。”
谢琢看了眼苏玉手里的手机,扫一眼桌上的饭菜,又问程碧臻:“饭钱结了吗?”
“结过了。”
谢琢点头:“麻烦你了,我带她走。”
他把苏玉搀起来的时候,姿态和语气俨然是代入了家属的身份。
程碧臻在后面说:“聊完记得把人送回去啊。”
谢琢说好。
送回去,送回哪儿去啊?
谢琢看了眼时间,这个点,她的宿舍应该已经关门闭寝了。
找个酒店给她住吗?
她一个人过夜的话,这种状态,他不是很放心。
先不管那么多,谢琢把苏玉抱到车上。
“手机怎么了。”见她还握着那个三星,谢琢略感好奇问她。
“高中用的。”苏玉说。
“好,高中用的。”他帮她系好安全带,拍拍她攥紧的手,说,“我不看,你别紧张。”
苏玉不吱声,把手机揣怀里,目光柔柔地盯他。
谢琢把车窗打开,散掉一点轻微的酒气。
苏玉看了他一会儿,又看看外面的高架桥:“哥哥带我去哪里。”
谢琢开的是回他家的方向,他说:“为什么这样喊我?”
“Daisy不是这样喊你吗,我以为哥哥喜欢呢。”
“我不喜欢。”他严肃地告诉她,“我喜欢你喊我名字。”
苏玉慢慢地嗯了一声,又慢慢地说:“好。”
“好,谢琢,我喊你名字。”
她清清楚楚地在冷风里,蹦出这两个动听的音节:“谢琢。”
谢琢带她去了酒店,单间肯定不行,他们不能睡一间,但苏玉得有人照顾,他便开了个套房。
苏玉还能走,比他步伐还快,先迫不及待地进房间,然后看到沙发旁边有一棵芭蕉品种绿植,她????走到角落里,蹲下,用大大的叶片盖住自己的脸。
她两边的手各伸出两根指头,捏住叶片,挡着脸,但露出自认为狡黠的眼睛。
好像在做埋伏,观察敌情。
谢琢打电话在问前台有没有醒酒茶,送一点过来。
看他挂掉电话、朝她走近,那双杏眼慢慢地瞪圆了,不可思议地盯住他。
“怎么了?”谢琢用手一挥,她用作伪装的叶片就弹出去了。
他高高地站在那里,看着她。
她有些恐惧似的,抬头瞧着他,很轻很轻地出声:“我在演话剧。”
谢琢很配合地问道:“你在演什么话剧?”
“我在演一个有毒的香蕉。”她又揪过一片叶子,羞羞地挡住自己的脸。
他蹲下,跟她视线齐平,拿出哄孩子的耐心,问:“为什么是有毒的?”
“因为,因为我是香蕉,但我不想被吃掉。”
谢琢心想,天底下怎么会有女孩子这么神奇又可爱的物种?
他笑了起来,帮她顺顺毛:“放心,我不会吃掉你。”
苏玉如释重负地点一下头,然后竖了竖大拇指,悄悄地夸他:“你是大好人。”
她蹲在那,谢琢拿她没辙,但好在苏玉蹲了会儿自己觉得脚麻,就站起来了。
谢琢去门口接过侍应生递来的茶水,回过头发现苏玉探着脑袋在看他,对上他的回眸,她又紧急地撤回视线,跑到沙发上,往那一躺。
“香蕉不能站着,香蕉要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