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道人多,总不能就这样一直抱着。李潇拇指把她眼泪抹去:“你等会儿我,我这会儿有点事,很快就解决。”
陈蝉衣脑袋埋在他怀里,想都没想就摇头:“我不要。
骗子,现在都跟她讲得好好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跑了,他老会骗人了,她才不信呢。
姑娘靠着他,胳膊圈得更紧了。
都好久没见了,她怎么还是娇娇的,李潇弯了弯唇,有点无奈笑:“那给你这个,你自己先上楼吃点东西,我真的马上就回来,我保证。”
掌心被掰开,塞进一张薄薄硬硬的卡片,是房卡,上面标着8017,是他房间号。李潇补充一句:“真的不跑。
她红了脸。
他干嘛啊,这么多人在呢,把这个给她,人家肯定觉得她跟他不清不楚的丢脸死了。
陈蝉衣刚想说点什么。
李潇把她拎出来,转向酒店经理:“带她去我房间,给她准备点吃的。”
酒店经理都觉得人生真是峰回路转,本来还以为要无了,结果没想到这男人不仅没生气,反倒温声细语的。当然忙不迭答应:“诶诶,好嘞。”
她不情不愿从他怀里出来,跟着经理往楼上走,一步三回头,像被人丢掉的小狗。
李潇站在原地没有动。
陈蝉衣扁扁嘴,差点又要哭。
陆承风啧声:“你也没有必要这么恋恋不舍,我们是去商量项目,又不是抓他去做壮丁。”
"......"
李潇立刻回头踹了他一脚:“你别讲话。”
她清亮的眸子瞪圆,气得要晕了,转身噔噔噔跑进电梯。酒店经理一路脸色复杂跟在后面,李潇的房间是套房,进去是会客厅,左转才是房间。
经理给她拿菜单,问她有无忌口。
陈蝉衣其实在楼下吃了点,现在不饿,就只要了酒水和甜品。侍应生把餐品送进来,就退出去。
剩她一个人在房间。
入了夜,酒店显得很安静,李潇房间窗帘拉着,只有墙顶壁凹灯带散着暖黄色的光。
陈蝉衣坐在床边,看看房间,有点无聊。床角是他黑色的行李箱,不大,是能登机的尺寸,躺在地上开着,露出里面为数不多的衣物。有两件搭在床沿,黑色的,是睡衣。
她戳了戳。
布料触感柔滑,摸上去指尖微凉。陈蝉衣一顿,把衣服翻过来看,衣领的标牌很眼熟,是个挺著名的牌子。
她心里微涩,有瞬间竟然觉得心脏酸酸地难受。
曾经她也给他买过一件睡衣,是在北京的商场,那时候对她来说不算贵重的衣服,他却不肯收。是后来她编很多理由,他才咬牙收下。
他这样一个人,变成如今西装革履的样子,这些年究竟吃了多少苦,她忽然不敢问了。
夜色寂寂,她把睡衣回去,仰面躺倒在床上。片刻后,又将它勾过来,抱着放到鼻尖闻了闻。
熟悉的男人身上的香味,干净清冽。
气味钻入肺腑,她心里奇异般宁定下来。什么都变了,他的味道却一如往常。
安静片刻,她想了想,最后赤着脚下床去洗澡,把衣服也抱了进去。
李潇结束事情,是一个小时以后。
出门的时候,陆承风还在调侃:“太恐怖了,她跟我讲话的时候都是一副冷清清的样子。为什么跟你讲话就不一样。”
另外几人也是看戏的神情。
李潇扯着薄唇笑了笑,只说:“走了。策划书我这几天看,一周后给答复。”
他迈入廊道,电梯载着他飞速升至高层,那一层很静,壁灯明亮。繁复花纹的地毯在他脚下,李潇盯着前路,表情淡然清寂。
心中安静得什么也没想。
拿备用房卡刷开门,推门而入的时候,李潇微愣了愣。
屋内全黑,没有声息。
也看不清人影。
那种感觉,很熟悉。
像是重新回到北极圈峡湾极夜的那段时间。
寂静的黑夜是风暴来临的前夕,他想起海上巨浪,北极圈很冷的夜,铺天盖地暴风雪。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家月?”
没人回应。
心脏不受控制,近乎是惊慌失措地狂跳起来。脑中一瞬嗡鸣,李潇禁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再次出声:“家月?”
“你在叫我啊?”
身后传来声音,紧接着腰上就被人用胳膊紧紧揽住。
他心回到原位,松了口气,自己都意识不到。
李潇攥住腰上横着的手腕,轻轻捏了捏,低声道:“恶作剧吗?”以后别玩了。
她脑袋靠着他背,他腰很窄,背却宽阔。陈蝉衣脸颊贴着他,抿抿唇,不大高兴地小声嘟囔说:“对啊对啊,谁让你都不理我。”
李潇一愣:“哪里不理你。”
“就你过来,都不来找我。”
他失笑,指腹摩挲她细嫩的手臂:“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啊?”
李潇转过身,对上她呆愣愣的眼瞳,微微附身,捧住她半边脸。拇指搭在唇边,轻轻摁了摁:“不知道你在这里,陆承风没跟我说,我还以为就是来谈项目的。”
原来是这样哦,她表情有点呆滞,过几秒,又忍不住愤愤说:“那他可真是太坏了!”
陆承风陪她唠嗑这么多年,她转瞬就把人卖了,还卖得挺熟练。
李潇扯唇:“昂。”
过一会儿,她回过味来,还是不怎么高兴。想起宴会厅的事,扁扁嘴,抬手锤了他一下:“那我也不答应,我生气,我生气!”
“生气。”李潇微张了张唇,迟钝道,“气什么。
“就是你和别的女人讲话,你还笑。”
天地良心啊,李潇哑声:“我没有啊。”
“你有你有。”
“真的没有,我都没开过口。”
“我不管,我说有就有,你跟我道歉!你还收别的女人名片呢,都被我看到了,你肯定心里高兴死了,道歉!”
他望着她,不说话了,薄唇微微勾起来。
那双眼瞳黑漆漆地无声。
陈蝉衣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毛,又有点心虚:“你笑什么哦?”
“笑你啊。”他迫近几步,垂下眼睫,黝黑的眼睛安静看着。拇指抚摸她唇瓣,突然,低眸,干燥的嘴唇堵住她。
她睁大眼睛,觉得血液在翻腾着倒流。
那个吻却一触即分。
李潇退出来,捏了捏她耳垂,声音喑哑:“嘴硬的小姑娘。”
他说得极为自然,就好像是在说今夜气温会很凉。
陈蝉衣却盯着他眼睛,陡然喉咙里,溢出一丝哽咽。她扑到他怀里,揪着衣领哭起来:“呜呜本来就都是你的错,是你不要我,你要走,你把我丢掉了还要跟我说那些话,还说要我嫁给别人,我不答应!我跟你讲我不答应!你就是坏!”
他被她扑倒退两步,心脏一痛。
膝弯碰到沙发,干脆一手捞过她腿根,让她两腿圈着他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其实当年那种情况,他只能走。
不破不立,他那年太潦倒了,继续留在国内,除了激得郑家更加针对她,毫无用处。
然而和他分离,她一定比谁都更难受。
他没法解释,也不想解释,再多说都是徒劳。李潇指腹触到眼尾,帮她把眼泪,一点点温柔擦干净:“嗯,太坏了。”
“当时真的很生气,都不想理你了。”
他弯唇,很浅地笑了笑,握过她柔软的小手,轻轻放在脸上:“那我给你打两下。”
男人过夜已经长出短短的胡茬,不明显,硌在掌心,有微微刺痛的触感。
陈蝉衣扁扁嘴:“打两下一点也不够。”
“嗯,那你还想怎么,怎么样都行。”李潇顿了顿,闭闭眼,“就是别不理我。”
他说得她心里更难受。
他怎么还是这幅样子,像是不会生气,也没有脾气一样,好像随便她折腾,不管她怎么磋磨,他都不会跟她发火。
陈蝉衣心脏一瞬间抽搐般痉孪地疼,疼得她直接哭开了:“我想你,我不要你怎么样,我就是好想你啊。”
她歪进他怀里,委委屈屈搂着男人脖颈,她哭得像雨天淋湿的小猫咪,声音软得勾人,无助又可怜:“好想,特别特别想,才不要别的,我只要阿潇平平安安……………”
她湿漉漉地抬眸,小声抽噎:“还以为你会被鲨鱼吃掉呢。恋爱都不想跟你谈了,只要你不被鲨鱼吃掉,就算不和我结婚,我也,我也......我不哭。”
他眼眶也湿了。
李潇沉默,蓦地俯身,把她抱在怀里。
双臂狠狠勒住她纤细的腰,就像是从前,也曾想紧紧抓住一段过往。
“没被鲨鱼吃掉。”他捏过她手腕,引着她指尖慢慢划过眉弓,眼睑,鼻梁,脸颊……………
“你看,是不是一点事没有?不哭宝宝,我真的没出事。”
他越哄,她眼泪流得越汹涌,泪珠淹没眼眶,大颗大颗往下掉。最后陈蝉衣扶住他肩膀,失声痛哭起来。
哭了不知道有多久,真的像半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一直在轻声哄她。
太久了,积压的情绪太久了。
那么多年,她都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要崩溃,也不可以崩溃。因为总害怕好的不灵坏的灵,害怕她嘴巴开过光,随便轻轻一说,北极圈峡湾就会起风暴。
他像梦里那样,翻进海里去。
可是她也有情绪,人都是会痛的,压抑得久了,难料他生死未卜,他又不在身边,难免会委屈而已。平常还能忍得住,然而今晚他回来了,她就格外委屈。
哭声渐渐微弱下去,最后变得像小猫低咽。
陈蝉衣从他肩膀抬眸,看看他,又鼻酸得扁嘴。
“嗯。”他回应她。
她就小心翼翼凑上去,舔了舔他温热的嘴巴。
很孩子气的亲法,就舔舔,脸颊泪湿漉漉蹭上来,好像小动物。
李潇半垂着眼,眼瞳温柔望着她。
她有点撒娇地呢喃:“要亲亲。
他才敢锢住她腰,单手用力按住她后脑,滚烫回应。
从前很少会讲出心里话,那个时候,竟然不再隐忍顾忌。他吻她的唇,舌尖,她的发,吻她哭湿淋淋的眼睛,漫过水痕的鬓角。
吻她鼻尖,小巧的下巴。
“我也,想你。”他尝试着去说,尽管不得要领,仍然笨拙,“很想很想你,海上起浪的时候想你,有时候,靠近北极圈中心,有暴风雨,那个时候更加更加想你。”
还有船停港,或每一次从特罗姆瑟港口出发,远处海峡点点温柔俗世灯火,他不知道这次去能不能回来。
那种时候,最最想她。
“我也想,早点回来。”顿了顿,李潇闭上眼,再睁开,喉咙涩哑,“可是很多事不受我控,我尽力了。”
她咬着嘴唇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