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躲我?”
她抬起手背,隔开了他滚烫的唇。
恐慌铺天盖地,陈蝉衣流着泪:“你滚,你走,别碰我......”
她觉得他疯了,真是疯了。她在哪里,和疯子对话吗?她拼命挣扎,有一瞬后悔,方才不该激怒他。
她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唯一能护着她的,现在不在她身边。
姑娘眼眸湿红,像铺陈着一片浅红色的海,流泪无声无息。
郑容微眸底聚集阵阵风暴,愤怒低喝道:“我纵容我的未婚妻给别的男人尝滋味,我够大度了,你和他睡了几次?你在那个破房子里被他干了几次?现在你和我就不行了,你立牌坊给谁看?”
她呜咽流着泪摇头。
郑容微再欲上前。
她猛地反手给了他一耳光。
郑容微偏过头去,金丝框眼镜挂下来,挣扎间,她撞碎了车载的香水。
陈蝉衣仓皇拿起碎玻璃,意识不清地抵在自己脖颈上。
白皙柔嫩的脖颈,很快渗出一丝血线。
"......"
她无助颤抖,低声抽噎着蜷成一团,玻璃粼粼反射着昏暗夜色。好像什么都被吞没了,她也被吞没了。
郑容微瞳孔骤然收缩。
路灯明明灭灭,映照在她侧脸。看清她的脸,他才发现,她那样清瘦了。
锁骨接着她的泪,几乎成了一小片汪洋。
郑容微情不自禁软了心。
片刻后,他松开手。
嗓音里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你对他都行,你爱上他就行,为什么不能尝试爱上我。”
她并不开口。
良久,空?凄清的雨夜,只有声声压抑的抽泣,溢满了车厢。
或许是郑容微在车里的强迫,给她造成了应激反应。回到钟山别墅后,陈蝉衣蜷缩在了房间里,不肯和任何人说话。
不管谁劝说都没有用,连心理医生也束手无策。
她还是不说话,像个哑巴。
十月的某一天,她在南京休养,窗外的梧桐树慢慢变成黄色。
林妈送上楼来一份快递文件,是牛皮纸袋子装着的,说是她曾经的同学。
纸袋泛黄,林妈说:“小姐,您还是拆开看看吧?”
陈蝉衣蜷在床角,并不理睬,眼眸一直看着窗外落叶。
林妈无奈,轻叹口气,将东西放下便走了。
夜幕渐渐垂落,傍晚时分,陈蝉衣木木地起床,准备拉上窗帘。
视线无意间看见寄件人的名字,写着的是“陆承风”。
她一怔。
那瞬间头脑天旋地转,像大海翻涌。
意识到什么,她慌乱地开始找裁纸刀,沿着边缘划开。
一个盒子掉了出来。
随之掉落的,还有张小卡片。
陆承风附上的信件写道:
??代为转送,请勿见怪。
那是游戏盒子,陈蝉衣抿抿唇,找了个设备与显示器,把它插进去。
画面很快跳转。
屏幕上,渐渐出现一只小熊和一只小兔。
陈蝉衣只看了一眼,眸光刹那潸然。
是他,她知道一定是他。
那两个卡通形象,是她画的,在梦溪路那间简陋的出租屋。那时候润州满城细雨,李潇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脑屏幕。
她在写规培报告。
客厅窗户没有关紧,冷凉的风吹进来,吹乱了她的报告纸。她看看李潇,脑袋枕在臂弯,觉得无聊,就随便画了两个卡通人。
她画一半,抬眸看看他。
后来他发现了,李潇放下电脑,笑着说:“你画什么呢?"
她说:“小人人头啊。”
那句话是用苏南方言说的,听着像是“小宁宁得”,一股子吴侬软语,扑面而来的水汽。
李潇在润州生活那么久,润州话还好,再南一些的方言是听不懂的。
他愣怔片刻,笑了:“你还是个小画家。”
他走过来,坐在地毯上,把她搂进怀里。
她嗔道:“你干嘛。”
李潇有个毛病,就是抱她坐,总喜欢让她坐在两腿中间。他膝盖微微支起来,像两道墙把她围着。
这种拥抱贴得很紧密,独占欲特别强。
他也不说,只看着她的画:“再画几张看看。”
陈蝉衣莫名其妙,但还是画了几张。
越画越像连环画。
她叹口气:“要是这玩意能动起来就好了,应该很可爱吧?”
那时候客厅暗暗的,男人沉默笑着,下巴搁在她肩窝,并没说话。
陈蝉衣从来没想过,她那时随口一说的玩笑话,竟然真的成真。
这个世界上,除了李潇,大概不会再有人会把她的话记在心里,而不是仅仅挂在嘴边上。
她的,嘴笨的,沉默的。
柯苔莉亚。
她拿起手柄,随意玩了玩。
那显然还是半成品,做得不是很好,玩法也很单一,故事线几乎没有。
可眼前一片模糊。
陈蝉衣眼泪不知不觉掉下来,越掉越凶。
她翻出那张卡片,陆承风的电话就写在背后。
陈蝉衣仓皇打过去:“你好,陆………………"
“不必这么客气。”那头很快接了,语气温和,“你收到快递了?”
“嗯。”
陆承风轻笑:“那就好,我总担心快递路上会出什么意外......”
被她快速打断:“是他做的吗?”
尽管早就知道了答案,可她还是想求一个心安。他如今杳无音信,然而仿佛只要陆承风说一声“是”,她就能知道,他现在还在呼吸着,心脏也在跳着。
尽
管不在她身边。
尽管相隔大洋陆地,几千万公里。
那头沉默。
陈蝉衣忍着哭腔,又小声问了一遍:“是,是他吗。”
隔了几息,大概有一万年那么久。
陈蝉衣才听见对面回:“是的,是他做的,原本就想做给你的,只是耽搁了。现在由我转交。”
“他说,希望你收到能够开心。”
“还有呢。”陈蝉衣听不出自己声音,已经连不成句,“他还说了什么。”
那头大概在思索,过了片刻:“没有的。”
陆承风说:“他没有再说别的了。他希望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好好照顾自己。
这就是他这样一个人,能说得出口的,最衷心的祝愿。
她一愣,捏着电话,小声哭起来。
她是觉得自己的精神,好像出了一点问题。
时看电视画面,明明屏幕中播着红绿灯,颜色都认得,可是她就是读不懂每一盏灯代表的含义。
有时会陡然听不见声音
。
有
陈如晦心急如焚。
可她并不在意
。
她
不说话,平时会自己安静玩游戏,不管任何人来都不搭理。
除了陆承风。
两周后,他从洛杉矶风尘仆仆,落地南京。
他会上楼来陪她坐坐。时间不长,有时三四个小时,有时他赶时间。
只能见一面,问问情况就走。
她看见陆承风,觉得亲近,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开口。
秋意渐浓时,她再次见到郑容微
。
他仍然是那身矜傲有度的西服,周身冷贵,姿态从容。
郑容微屈膝,坐在房间的沙发里。
墨绿色的沙发套,衬得他容颜愈发冷峻。
他唇边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睛却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郑容微说:“我快过生日了。”
陈蝉衣仍旧不搭理他,兀自玩游戏。
长
时间精神恍惚,其实身体已经孱弱无比,她此刻困倦得只想入睡。
然
而想想是他在身边,她颤抖地强撑着眼皮。
听见郑容微说:“我可以今天不碰你,你也可以继续不理我。但是我劝你尽早放弃。”
“用尽手段又怎么样,互相折磨又怎么样。”郑容微眼中淡淡的冷光,“爱不爱你重要吗......是你先惹到我,那就一起痛苦,一起毁灭。”
“我绝不可能放过你。”
她神色僵了僵。
最
后,默默将膝盖蜷紧。
然而郑容微生日那天,管家告诉他,说:“陈家小姐给您送了份礼物。”
郑容微稍愣:“是什么?”
管家也奇怪:“是一只很漂亮的鸟。”
郑容微跟着管家穿过堂厅,在前院人群热闹的一角,管家指给他看:“您看。”
一只画眉鸟。
她送给他画眉鸟,连带着的,还有一副金笼子。笼子精致华贵,在阳光下泛着冷冷金属的光泽。
他
的生日宴宾客来去,觥筹交错。
画眉鸟叫得动听。
管家未解其意,还挺高兴:“陈小姐送的礼物可真用心,和别人都不太一样呢。统归珠宝地产,咱们也不缺,这只鸟却是稀奇。”
郑容微淡漠着脸,唇色有瞬间无比苍白。
十月末的京城,同样阴雨绵绵,却比南京更冷。
下午便天色昏沉,刮起大风。
秋风冷飕飕地灌进衣襟,他快步走出朱红色院门,扶着灰白墙壁,溺水般大口呼吸。
京城干燥凝滞的风,一下子卷起肺腑。
郑容微原本以为,他永远运筹帷幄,向来冷淡,不会有情绪波澜。
然而最后他咬紧牙,还是死死闭上眼睛。
管家跟过来:“先生,您怎么了?您不喜欢这个礼物吗?”
郑容微一哂
。
“你有没有听过欧阳修的一首诗。”男人僵了很久,才缓慢直起身,抬眸望向院中熙攘宾客。
管家满脸惊疑:“什么?”
郑容微淡淡道:“她是在提醒我。”
他眸光直直望向前方,细雨落下来,他眼底一片死寂,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他模样太骇人,管家不敢吭声。
郑容微喃喃念出来:“百啭千声随意移......”
-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
一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她就是那只画眉,被金碧辉煌的宫殿关了起来,囚了起来。
她想飞,却逃不出笼子
“始知锁向金笼听啊......”
郑容微冷冷一笑。
,逃不出他掌心。
………………真的不及林间自在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