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渐渐停止,最后重新恢复寂静。
有
那么一瞬间,她心跳无端慌乱起来,就好像是什么在失去。
可她摸不清,看不透。
那天李潇没有给她送饭。
陈蝉衣默默看着空了的把手,扁着嘴,赌气一样关上门。
然而接下去的三天,他都没有送。甚至没有电话,没有讯息,没有笨拙的道歉。
陈蝉衣惴惴不安。
其实她不是个矫情的小姑娘,平时并不作,只是这回实在觉得委屈。
更何况,李潇态度太好了,从来都是惯着她爱着她,把她高高捧起,她难免在他面前发点小脾气。
她又捱着等了他一天。
暴雨越下越大,苏南台风预警,第五天,陈蝉衣终于忍不住,去敲响了对面的门。
他没开门。
暴雨侵袭,楼道里潮湿阴冷。
她只穿了件单薄的裙子,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她拍门:“阿潇。”
没有回应。
陈蝉衣尝试打他电话。
关机。
发出去的消息也全部石沉大海。
她心里陡然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他肯定是生气了,她不愿意好好解释,态度也很差。后来他明明算是低头,来敲她的门,她熟视无睹。
她恐慌起来。
陈蝉衣好想给他解释,她不是故意的,她当时只是有一点点闹脾气,只有一点点,她不是真的不想给他开门的。
她眼尾红了一片:“为什么不接电话呢……………”
手机里传来忙音。
就像是,他不在了一样。
陈蝉衣来不及裹外套,匆匆跑去渡口。渡口水雾茫茫,警岗亭值班的听她问起李潇。
“小李?小李不做了。”
陈蝉衣脑中嗡鸣一声:“不做了?请假了吗?”
“不是,就是不做了。”
“那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啊,这个他也没说啊。
暴雨里,她愣愣转眸,脑海中想起那天清晨,那个莫名其妙响起来的敲门声。
可能那天,他是想和她告别的。
可她连门都没有开。
他
为什么不做了,他把她丢掉了吗?
心脏霎那间传来激烈的剧痛,陈蝉衣闭了闭眼,恍恍惚惚往回走。
到了旧小区门口。
她遇到唐勤。
“陈小姐,郑先生在车里等你。”
陈蝉衣微微发怔。
她不知道郑容微还有什么事,可她却有话对郑容微说,这种你?我?的游戏,弄得她疲倦至极,她不想继续了。
陈蝉衣钻进车里。
她静静凝望郑容微,听见雨水敲击车身的沙响。
郑容微仍然若无其事,笑着说:“给你准备了些礼物,之后回京城,先和我吃个饭,嗯?”
她并不搭腔。
“怎么了,不高兴吗?”
陈蝉衣安静说:“郑先生,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吧。
郑容微一滞,旋即眯了眯深邃的眼睛:“可以,你想怎么说?”
陈蝉衣兀自苦笑一声。
她那瞬间,已经无所谓郑容微会怎么想,郑家怎么想,陈家,陈如晦,她统统不在乎了。
她被逼到极致,只想说一点真话:“我很爱他。”
郑容微几不可查地扬起唇角。
“如何呢。”
“我知道不能如何。”陈蝉衣眼眶静静湿润,“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和他很早就在一起了,我这辈子,只对一个人动过心,就是他,我也只想嫁给一个人,也是他。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隐瞒你在先,是我抱歉。”
她说:“可是你也并非没有更好的选择,你功成名就,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一定能另觅良配。郑先生,我求你放过我,无论你想要什么补偿,我这辈子尽我所能,都一定会补给你。”
只要他能取消婚约。
不管是要多少钱,多么难以弥补的赔偿,她都一定会去尽力弥补。
她这辈子,性格被养得温软,从来不敢替自己争取什么,因为每次抗争注定会失败。
然而哪怕这次还是会失败,她仍然想去试一试。
那是她宁愿舍弃所有,也唯一想要了。
她不想再割舍掉,她会疼,心里面会慢慢地烂掉,腐败掉,变得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原来爱人是这种感觉,喜欢他是见到他会喜悦,而爱上他,是从他离开后,每一次呼吸都是疼的。
郑容微缄默凝望她片刻。
他说:“可是家月,这是不行的。”
蝉衣眼泪瞬间倾涌:“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不管是多少钱,我都会努力赔给你的。”
你觉得我缺那个东西吗。”
陈
“
“那你想要什么?”
她愣愣地。
如果他觉得受到欺骗,想要她道歉,她可以道歉,无论多么难以接受,她都会接受。
她已经觉得脸面不是重要了,她只想要李潇回来。
郑容微说:“我要娶你做我的新娘,你答应吗。”
她一惊,唇瓣颤抖:“不,不行,这个不行………………”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你可以爱上他,都不能尝试爱上我?”
郑容微语气一瞬间森冷,带着他根本意识不到的偏执,眸底暗暗泛起猩红。
“我和他比差在哪里,我和你认识比他更早,我们更加门当户对,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不用工作,不用风里来雨里去,甚至不用委屈自己,为了自己男人在这里向别的男人讨好可怜。”
“这些他能做到吗?”
两片薄如锋芒的嘴唇张张合合。
他眼里温度冰冷,唇角不受控制抖动,额角青筋狂跳,叫嚣着他的愤怒。
他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
凭什么。
他已经让她看清那个男人的无能,窘迫,卑微,已经将这些事实都铺开在她面前。
她为什么还是喜欢那个人。
她向来忍让却骨子里有心气,不愿意向谁低头道歉,可次次为了那个男人破例。
他真的不认。
郑容微想他这些年成绩,难道还比不上他一个山里出来的么?
凭什么。
倘若说他先前,对陈蝉衣还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折腾到如今,他只想狠狠占有她。
他
不清楚那是不是喜欢。
可他听得见自己心里的愤怒,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器,要他把她撕裂。
陈蝉衣流着泪:“郑先生是不肯放过我了?”
“我绝不放手。”
郑容微眸光幽暗:“你不要瞪着我,是他没用,一点钱就能把人压垮了,他能给你什么?”
她一瞬间心沉到谷底,看透了他的偏执,冷漠,高高在上。
陈蝉衣再不想和他多言,踉跄开门下车。
背后响起声音:“你还有机会选择回来,如果你想好了,我随时带你回京城。不过你记住,我的耐心有限。”
陈蝉衣头也不回走掉。
雨幕潇潇。
唐勤上了车。
郑容微眉目狠厉,靠在后座喘息。
唐
勤说:“万一陈小姐查到地方,去广西找……………”
“怎么样呢。”
郑容微狠狠抬眉。
唐勤一愣。
“她想去,那就让她亲眼看看嫁过去的是什么人家,过得是什么日子。”郑容微沉声说,“我给她提供的生活都是最好的,我才是情绪稳定,包容,且理解她的爱人。”
“她现在喜欢的男人,不过一个敢拿刀捅人,有前科的杀人犯。”
外面雨下得瓢泼,陈蝉衣站在雨里。
打李潇电话,仍然拨不通。
陈蝉衣想了想,拨通了朱子星的号码。
“你知不知道李潇去了哪里?”
“啊,这个......”
朱子星的声音在那头支支吾吾。
陈蝉衣心急如焚,她明白朱子星不打算告诉她了。
她挂断电话,直接冒雨跑到朱子星家的小店。
女孩子浑身都淋透了,头发滴滴答答往下渗水,面上没有一点血色,脸色苍白到透明。
朱子星是真吓疯了。
这他妈的。
哥要是知道了回来不得心疼死弄死他?
潇
“陈家月
,
你
回去吧。”
她虚弱又倔强:“你告诉我他在哪,不然我就不走。”
朱子星想拉她进来。
她也不肯,故意站在雨里。
朱子星看一眼天上大雨,咬咬牙:“他回广西了,他妈要做手术。”
她眼泪流下来:“你有他家具体的地址吗?”
朱子星悲痛地摇摇头:“他从来没说过,就知道是在桂林,陈家月,你别去了,桂林那么大,你......”
女生没有听他讲完话,掉头跑进雨幕中。
“陈家月!”
朱子星在雨里使劲跺了跺脚。
她跑回家。
朱
子星说他妈妈生病了,陈蝉衣难受地想,她怎么能让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万一他真的不回来了怎么办。
她擦掉眼泪,小声哭着收拾好东西,订了最近一班飞往广西的机票。
她落地两江机场的那天,是傍晚。
广
西全境暴雨。
大
雨冲刷模糊了视线,机场聚集了很多人。那段时间受雨季影响,广西各地才被淹了一遍,很多地方连道路都还在维修。
今夜傍晚时,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预告未来五天,将会有大暴雨特大暴雨。
到时候漓江水涨,很可能路都会被全部淹掉,甚至没办法出门。
陈蝉衣在机场独自待了会儿,最后还是拿起手机,给李潇发了个消息:【你在哪里】
李潇没有回复。
她狼狈得可怜,头发已经干了,只是一绺一绺披在肩上。
机场很冷,狂风卷着暴雨灌进来。
她憋着眼泪,继续发:【朱子星说你回老家了,真的吗?怎么不回电话呢】
他还是没有回复。
眼前越来越模糊,心脏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攥着,扯得她连呼吸都是痛的,她盯着手机屏幕,心痛得喘息,最后咬唇:
【我在广西】
这次,消息一瞬间跳了出来:【你在哪?】
紧接着,她手机就响起。
陈蝉衣接通。
那头李潇声音是难掩的仓皇:“在机场吗,哪个机场,两江还是吴圩?"
大概是没听到她声音,李潇愈发焦急:“说话。”
她憋着眼泪沉默,最后才哽咽出声:“我在桂林。
电话里是他颤抖的呼吸:“到多久了,有地方住吗。
陈蝉衣习惯性摇头:“我刚到。”她顿了顿,小声说,“我一个人,我害怕。”
那头沉默片刻。
“那就买票回去。”他声音冰冷。
陈蝉衣哭出声:“不要。
“那没有办法。”
“你能,能过来吗......”
“不能。”
“求你了。”
“你买票回去。”
他
怎么那么冷漠呢。
陈蝉衣咬着唇,心脏像被他剐了一层,顷刻血肉模糊:“我不买票。
她尾音颤抖,喉咙里是破碎的哭腔:“阿潇,我害怕。”
他的沉默大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男人在电话里的呼吸声很痛苦,她也跟着心在痛。
她很想问问他,为什么就这样走了,他们不是在一起了吗,她不是他女朋友吗?
为什么她打他电话都不接。
那种喘息,持续颤抖了很久。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没有谁开口,耳廓里除却机场嘈杂的人声,就只剩这样近乎沉痛的沉默。
这场持大概有两分钟
。
最后他重重呼出一口气。
他低头,向她妥协:“你不要乱跑,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