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那段时间,陈蝉衣在郑容微的别墅住了三天。
第一夜,原本吃完晚饭就要回去。然而晚饭时,郑容微突然接到紧急来电。
郑容微抱歉道:“稍等,是检察院那边来的电话。”
陈蝉衣停下筷子。
郑容微安抚地一笑:“你先吃。”
说罢接起电话。
陈蝉衣也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挂断电话,郑容微抓起椅背上的外套,领着唐勤风风火火离开。
他没有说送她走,她也不好趁主人不在时擅自离去。
陈蝉衣以为郑容微晚上会回来,然而那一夜暴雨下到凌晨,郑容微没有任何消息。
陈蝉衣想了想,还是给郑容微发了条信息,告诉他自己先走了。
门口警卫却拦住她:“陈小姐,您不能出去。”
陈蝉衣微微皱眉:“为什么?”
“这是规矩,除非有郑先生的准许,否则我们无权放任何人进出,您别为难我们。''
郑容微身份显贵,家中警卫森严,也在所难免。
她总不至于为难警卫,大雨如注,她在昏暗的雨夜中站了片刻,最后被迫返回郑家别墅。
那晚她睡在客房,郑容微的私人家中。
雨夜雷鸣阵阵,陈蝉衣攥紧被单,心中浮现几许紧张不安。
第二夜,郑容微还是没有回来。
陈蝉衣甚至联系不上他。
她从晨起就穿戴整齐,做好离开的准备,然而和昨夜如出一辙,她走到门口,就被警卫拦了下来:“抱歉小姐,我们真的不能擅自做主,请您原谅。”
陈蝉衣禁不住问:“您知道郑先生做什么去了吗?”
警卫摇头:“我们无权过问。”
“那您知道我可以通过什么方式联系到他吗?”他的电话她是真的拨不通。
警卫仍是摇头:“小姐,只有上级才有权利通知下级,我们不能随意联系郑先生的。”
陈蝉衣微愣,最后失望地垂眸回了别墅。
郑容微的私人别墅很大,中式古典的装潢,在雨天显得安静而古板。家里有专门的阿姨做饭,只是话不多,并不常和陈蝉衣说话。
陈蝉衣看到很多珠宝首饰,还有女人的衣服。
阿姨说:“这些都是郑先生准备的,很早之前就准备了。”
陈蝉衣一愣。
“包括前院的蔷薇,也是郑先生吩咐人种植好的,他听说您喜欢蔷薇,今年刚回国就研究上了,我从没见过他对谁这么用心。”
阿姨擦着桌台,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陈蝉衣看着这些蔷薇首饰和衣服,情绪却复杂。
她后知后觉涌出一丝害怕。
她现在没法揣测,郑容微这么做,究竟是出于对未来妻子的尊重,还是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她唯一知道的是,倘若郑容微再这样持续下去,她是真的要还不起了。
那一整天她都惴惴不安,他准备的那些礼物,她小心翼翼不敢触碰。
那时候是五月末尾,郑老爷子的寿辰就在明日。
就在她最害怕时,手机铃声响起。
陈蝉衣一愣,看到联系人姓名,竟然是郑容微打来的电话。
她立刻接通。
那头郑容微说:“抱歉,让你担心了,这几天一定害怕了吧?别怕,我最近有急事绊住了脚,你在那里再住一晚,明天寿宴结束,就可以回家了。”
陈蝉衣一心只盼着赶紧走。
听他这样说,面上不禁露出这两天来,唯一真实的欣喜:“真的吗?”
那头沉默几息:“嗯。”
郑容微这两天在检察院办公室,今夜去了趟特警大队。
他昨天受邀参加一场拍卖会,开始前的晚宴,他遇到陆承风。
那样的场合,低调却掩不住奢华,陆承风着一身深灰正装,面孔英气逼人,额发全部抓上去,露出的额头冷峻英挺。眉骨高,眼窝深陷,显得有几分不羁冷贵。
令人心里发怵。
陆承风见到他,自然端酒过来寒暄。
都是些没营养的话,两个人没聊几句。
郑容微忽然问:“陆总,这趟来京城,玩得如何?”
陆承风笑:“还不错。”
郑容微心里轻轻一哂,他们老朋友相聚,却把他耍得团团转。
他脑海中浮现那个清晨的长安街,晨曦渐染,他的未婚妻抬头,和别的男人说话。
郑容微意味深长:“前段时间,好像看见陆总的朋友在看升旗,家月和你们相处得还不错吧?”
陆承风眼见得眉头轻轻蹙了蹙。
他沉默几秒,像是在判断,最后仍是漫不经心道:“还行,升旗挺有意思的。”
郑容微笑了笑。
他眼睁睁看陆承风撒谎,心中却没多少波澜,这不过是预料到的结果。
三个人这样唱戏,可真是煞费苦心。
他端起酒杯:“我敬您。''
陆承风回敬他,杯壁相碰。
酒喝完,陆承风托辞还有事,暂时别过。
郑容微看着陆承风的背影,摸出手机:“查得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是郭祥:“真的没什么问题,我这边流程并不好收缴手机,也不能耽搁这么久,尽管不是行政拘留,但一切得按规矩走。”
郑容微冷冷勾唇:“他作为公民,原本就有义务配合调查。更何况他在病中,意识不清醒,你前几次问话能问到什么?多次确认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并不是违纪。”
郭祥唇角发苦:“道理是这个道理。”
郑容微说:“怎么了郭队,地方上杀了人,有关系都能捞出来,再把舆论压下去。您侦办这种大案,问个人既不扣押也不逼供,您在担心什么?”
郭祥一时间无言。
“怕他举报你?”郑容微轻笑,“我们郭队为了查清案子漏网之鱼,难免着急多问了些,这么尽忠职守,他怎么举报你?”
“退一万步说,他的资料想必你也看了吧,这种身世背景,挨得着纪检法的门吗?”
郭祥默了默:“明白,您还要做些什么?”
他笃定李潇和这桩案子没关系,他不知道郑容微还想要查出些什么。
然而郑容微却说:“不需要了,您可以把手机还给他了。”
郭祥一怔,更琢磨不透:“您是什么意思?”
他曾经还想过,郑容微难不成是想以公谋私,定个什么罪名?
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
郑容微一笑:“私事不便透露,总之只要查问过就可以,郭队,村门口收缴了一辆车,说是他停在那里的,但车主不是他。”
郑容微顿了顿:“你应该知道该联系谁吧?”
郑容微那晚回去,陈蝉衣已经睡着了。
他悄无声息地推开门。
女生安静蜷缩身体,抱着被子睡得朦胧。
或许是不习惯的缘故,她睡得不是很好,昏暗的微光下,郑容微能看见她轻轻蹙着眉头,指尖时不时用力攥紧被单。
郑容微站在床边,静静打量她。
陈蝉衣无知无觉。
她有一张过分美好的容颜,迷惑人的无辜长相,他知道如果陈蝉衣睁开眼,那双葡萄样晶莹剔透的瞳孔,是会多么勾人。
郑容微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就爬上这个位置,对官场的事并不陌生。这些技巧有的放矢,他驾轻就熟。
他知道怎样在最短的时间,建立起一个人对他的信任,知道该怎么摆弄人心,这些年他无往不利。
放在她身上,也是一样。
没有人能厌恶一个最最寒冷时,递去一杯热水的人。
他要让她习惯他依赖他,最后爱不爱上也不要紧,习惯才是一个人最难戒掉的。他要证明,那个男人和他原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这些天的铺垫,不过刚刚开始。
黑暗里,郑容微勾起薄唇,轻轻笑了笑,用口型对床上睡着的人说:“好好休息。”
郑家老爷子的寿宴低调,排场不算大,然而从晨起开始,来拜访贺寿的宾客络绎不绝。
陈蝉衣站在院子角落,树荫投下阴影,看这些人谈笑风生。
许多面孔并不陌生,都是述职调令的公示中常见的人物。
她换上身粉色的礼裙,裙摆腰间点缀了淡粉色木槿花。
她是今早跟郑容微的车来的,昨夜暴雨下了一夜,她睡得不安稳,做了一整夜噩梦。整个人不太清醒,还不知道郑容微已经回来了。
早上被喊起来用饭,她看见餐桌旁的郑容微,登时心中咯噔一下。
郑容微笑容春风拂面:“早。”
陈蝉衣也只好若无其事坐下,礼貌地说:“早。”
那顿早饭,她几乎没怎么吃,花园飘来阵阵花香,她却觉得四肢发硬。
一个人住进他家,和两个人面对面用早饭,是很不一样的。
她心里涌起奇怪而不舒服的感觉。
然而郑容微始终行为守矩,和她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并不越界,也无冒犯,她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微风轻轻吹拂,陈蝉衣在树下站了片刻。
陈夫人和另外几名夫人走过来,望见她喜笑颜开:“月月,快叫人。”
陈蝉衣一愣,陈夫人的交际圈她不认得,这几位夫人她也没见过,不知道怎么称呼。
她硬着头皮:“夫人们好。”
有个穿旗袍的中年女人说:“都长这么大了,真漂亮。”
女人容颜很精致,只是年岁渐长,铺上厚厚的底妆也无法遮盖疲态。
陈夫人:“可不是?都快要嫁人的年纪了。”
“你大伯母好疼你喔,给你千挑万选了这么个婆家,真是好福气又好命。”
旗袍女人意味深长,又朝身后招手:“思思,来和妹妹打个招呼。”
从她身后走出一名年轻女生。
也是同样的盘扣旗袍,曲线玲珑,腰肢款款。她是清冷挂的长相,妆容纯欲,乍一看,和陈蝉衣有些像。
女生找着刺绣披肩,目光虚虚扫向陈蝉衣,三分清冷,三分不情不愿:“妹妹。
陈蝉衣看出她的敷衍,还是维持礼貌:“思思姐姐好。
女生眼眸凉薄看她。
几人又围着陈蝉衣说话,陈夫人拉着她手腕,故作慈爱,说起陈蝉衣母亲死得早,她帮她选夫家多么不容易。
几个夫人都夸她:“还是你心地好,都是为了侄女着想。”
陈蝉衣烦透了这种关系。
最后她冷冷抽出手。
陈夫人装得惊讶:“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的模样实在是令人恶心。
陈蝉衣深吸几口气,说不出话。
这时候郑容微走过来:“几位伯母在这聊什么呢,前院摆上酒品甜点了,不去尝尝吗?”
有个紫裙夫人咯咯笑:“你是想哄我们走吧,碍着你和陈家小姐说话了。”
郑容微唇边弧度极浅,不置可否。
几个人走掉了。
郑容微上前两步,身形被遮在树荫里,沉默片刻说:“我们去那边休息?”
陈蝉衣一愣:“您是特意过来的?”
想想也是,郑容微此刻应该在正屋应付,没时间顾及她才对。
郑容微笑了笑:“刚才往这边看了几眼,觉得你和陈伯母说话有些拘谨,就不让她们和你说话了。”
他寥寥几句,言辞不生动,却很戳人。
陈蝉衣抬眸向他看去,默了默,其实心里有些感激。
“谢谢。”
“不必。”郑容微像是觉得这只是件小事,根本没放在心上,“对了,你想要问的事,我帮你问到了,最近比较忙,现在才问到结果,实在抱歉。
他最近的确连轴转,家都回不了,还要帮忙查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