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回:走百病游人如白龙,认错人真假两长生
书接上回,且说鹅姐牵线搭桥,曹鼎夫妻和魏紫夏收两对夫妻约定了今晚的饭局。
这个饭局鹅姐这个中间人不用非要去,她今晚要和如意她们一起走百病呢。
走百病女性通常穿着白绫袄,面子是白绫,里子丰俭由人,平民穿厚重的棉絮,有钱人的里子都是各种轻便暖和的皮裘。
如意母女,鹅姐的白绫袄都是皮袄,唯有胭脂是棉袄,胭脂手巧,在白绫袄上绣了红梅,红梅吐艳,就是寻常的白绫棉袄也穿得格外娇艳。
如意不喜欢穿白,她喜欢红色,越红越好,于是就在白绫袄外头罩了一件大红猩猩毡做的比甲。
黄昏的时候,如意母女,鹅姐和胭脂长生坐上了马车,吉祥和九指坐在外头车辕子上赶车,去了什刹海,走路过桥走百病。
今天正月初十了,又不用宵禁,马车行走在大街上,街头店铺多有放鞭炮烟花,长生听了,焦躁不安,胭脂就把棉花球塞进长生耳朵,轻轻拍着他的背,长生就安静下来了。
什刹海这里有湖水,京城风景独好,这里多是寺庙或者大户人家的宅邸、别院等等,张家在这里也有几处房产。
因而,这里的人都有钱,快到元宵节了,豪门大户或者寺庙会在门口附近搭起一个个灯棚灯架,供夜里走百病的游人观赏。
这也是一种昭现家族实力的方式,各种灯棚灯架争奇斗艳,走百病的游人们眼睛都忙不过来,
如意等人下了马车,把长生裹在中间,四个女人带他走百病,长生今晚穿着崭新的白色圆领棉袍,他生的好看,眼神纯净迷茫,看上去就像一个迷路的俊俏书生。
月白色其实是一种浅蓝色,在月光下看起来是白色,所以叫做月白,走百病的男子大多都穿着白色的袍子,吉祥和九指也不例外。
因在人群里走街串巷,赶着马车不方便,就把马车存在附近车马行里,护国寺庙会的前车之鉴,吉祥和九指都不敢跟远了。
吉祥如意等人的前面开道,九指在后面跟着,将女人们和长生簇拥在中间,确保万无一失,绝对不会再走散了。
寺庙的灯棚里会在门柱上贴着“庆赏元宵”、“与民同乐”等等的字样,棚里点燃几百个红纸剪的荷花琉璃盏,中间供着佛图灯,远看去,就像一座燃烧的佛山(注:出自张岱《陶庵梦忆》)
自打鹅姐夫出海,向来不信鬼神的鹅姐是逢庙必拜,看到寺庙灯棚里的佛图灯,也要双手合十许愿,祈祷鹅姐夫,杨数他们平安归来。
每个人都有想求的东西,于是也都跟鹅姐的样子对着寺庙的灯棚许愿。
来什刹海走百病的游人虽不如正阳门的多,但也着实不少,且都穿着白绫袄或者月光白的袍子,人群涌动,首尾不绝,乍看上去,就像一条白色的巨龙在蠕动。
几乎都穿白,容易看花眼,如意身上那件大红猩猩毡比甲格外显眼,身后的九指紧跟着如意的背影,就怕跟丢。
寺庙灯棚旁边是一座桥,众人簇拥着长生过桥,过桥的时候,还故意走的飞快,似乎只要走得快,就能把呆病的病根抛在后头。
过桥之后,是个码头,码头上有人卖河灯,那商贩很会做生意,一边举着河灯,一边叫卖道:“把一年的霉运和疾病都装进河灯放了吧!放一放,霉运退散!百病全消!”
这话胭脂听进心里去了,向来节省的她拿出体己钱买了一盏灯,伸手往长生头顶抓了一把,佯装把疾病装进了河灯,然后点燃河灯,放进什刹海里??其实这时候什刹海早就冰封,还没化冻,怎么可能飘的出去啊。
那卖灯的会做生意,把一根竹竿递给胭脂,“用这根竿子把河灯往冰面里头推,能推多远是多远。”推出去之后,等客人走远了,他又去冰面上把河灯拿回来,重新卖!
但一心求摆脱病根的人明知是个骗局,也心甘情愿的入局,胭脂就握着长生的手,姐弟两个一起用竿子捅河灯,把河灯推的远远的。
胭脂笑的很灿烂,“可把这个病根儿丢去!”胭脂正处于花儿般的年纪,她也爱美,也喜欢轻薄暖和的皮袄啊!她的好朋友如意红霞花椒都有皮袄穿,唯独她没有,其实胭脂的钱和打赏足够买好几件皮袄了,可是她舍不得,都留给长生治病。
长生并不懂什么意思,看着姐姐笑,他也跟着笑,又开始接着飞花令,“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如意笑道:“这句接着的好,马上就是元宵节了,这里可不就是灯如昼?”
大家一路说说笑笑,游走在一座座灯棚之间,除了寺庙,家家户户门口都设有灯棚,还比赛似的看谁家的灯多、堆的漂亮。
因最近天气很好,有的人家干脆连棚都不搭了,直接搭起好几层楼高的灯架,灯架挂着成百上千的灯,远看上去,就是一座座此起彼伏的灯山!
虽然如意在颐园里早就看惯了十里画廊点灯时如银河般的漂亮灯,但看到什刹海一座座灯山时,还是忍不住拍手赞叹,说道:
“好美的灯啊,快看,灯架最上面那个像房子一样的大的巨灯还会转呢!”
鹅姐说道:“那是英国公府的别院新园。百年国公府了,人家家底厚,这灯是祖宗传下来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和曹婶子一起来什刹海走百病,就看过这盏会转的巨灯。’
吉祥说道:“难怪呢,我们张家都没有这样的好灯。”
虽说英国公府的主人也姓张,但人家是百年勋贵世家,吉祥如意所在的张家在英国公府张家人看来,就是个暴发户般的家族,根基浅薄,这两个张家素来没有人情往来。
众人看了好一会英国公府张家的灯山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又过了几座桥,途径一个馄饨摊,摊上熬着鸡汤煮馄饨,老远就闻到香气了。
夜里冷,走路走的饿了,于是众人停下脚步,每人吃了一碗馄饨,连鸡汤都喝干净了,身上暖暖的。
这又吃又喝的,五谷循环,再过了几座桥之后,长生站着不动,说什么也不肯走,身后的九指照顾儿子三年,晓得是怎么回事,说道:“长生想上厕所,我带他找个地方方便。”
不说还好,一说大家都有这个意思了。
外头的野厕人多,而且脏的很,简直没地方下脚,如意看到附近商铺的招牌,指着一家店说道:“前面有个似家客栈,我们给点钱,借人家厕所用一用。”
众人来到客栈,鹅姐给了店小二丰厚的打赏,小二就带着一行人走到空下来的客房,掏出钥匙,打开了几个空房间,容许他们用房间里的马桶。
胭脂第一个用完,她先走出房间,到了客栈门口与大家会和。
客栈门口当然也设有灯棚,摆着各色灯笼,供游人观赏。
胭脂看见穿着月白圆领袍的弟弟长生独自站在灯棚里,负手观灯,顿时吓一跳!
父亲人呢?明明是父亲带着长生进了房间啊!怎么只有长生了?
这时外头有人放烟花了,火红的烟花啾啾的往夜空里冲。
胭脂担心这个动静会吓着长生,就赶紧跑过去,紧紧握着长生的手,“弟弟,你不要怕。”
说完,还掏出两个棉花球,往长生耳朵里塞进去。
“姑娘,你这是何意?”长生一边说,一边把耳朵里的棉花团抠出来。
这下胭脂呆住了!
听说话的声音,眼前的少年居然不是长生!
这个少年长的和长生弟弟有八分相似,但明显年龄要大一些,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又穿着同样的月白色圆领长袍,灯棚里的灯亮的晃眼睛,所以胭脂认错人了。
现在仔细看来,少年的月白袍子里头是皮裘,只是没有出风毛,看起来和普通棉袍差不多,就是要薄一些,不像棉袍显得臃肿。
但是,这个少年长的很壮实,长生弟弟身体要瘦弱一些,两人的体型一增一减,月白色皮袄和月白色棉袄一薄一厚,刚好抚平了两人的体型之差,因而看起来两人长的更加相似了。
“对不起!”胭脂连连道歉,“我认错了人。”
那少年看见是个面色绯红的娇俏佳人,也不恼了,很是好奇的说道:“天下居然有与我长的这么相似的人吗?”
胭脂尴尬极了,点点头,“你和我弟弟长的很像,我以为你是他。”
那少年看着手里的棉花球,“你为什么往我耳朵里塞这个东西?”
胭脂赶紧用手比划着,指着夜空绽放的烟花解释道:“我弟弟害怕听到烟花爆竹的声音,这是用来给他堵耳朵的。
两人说着话,鹅姐第二个出来了,在她看来,灯棚下胭脂面色绯红,手忙脚乱,不知说些什么,面前是个男人的背影。
鹅姐只看少年的背,看不见少年的脸,还以为胭脂被这个男人调戏呢,连忙跑过去拉着胭脂的手,将胭脂护在身后,“你干什么?敢欺负我家小姑娘,我看你是活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