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在今日份的雪盐来得及落下,给地面上盖上松软新雪前,一只彩色的巨鸟悄无声息地掠过厚厚的云层。
若是此时林火还活着且恰好抬头看,就会惊讶的发现他最后一波试图完成的壮举??融合神翠鸟??正低调于渊海宗上空盘旋。
那是传说中的神翠鸟,一枚古战场打扫出来的羽毛就卖到天价的存在,人们传说它永远站在旧世主的肩膀上,目光注视到的一切病痛都会消除。
屋檐下,立着个身着普通麻布短打的身影。
那人身形高大, 非修道人士那般人均长发而是只留中长发,头发随意束起于脑后。
五官深邃,平日里总是上扬的唇角在面无表情时显得过分的严肃与冷漠。
当听见神翠鸟鸣叫,他抬起头。
任由巨大的彩鸟落在他宽阔的肩上。
“比我想象中早一些。”
宴歧还是露出一点笑意,指尖打发似的,敷衍扫过肩上停着的那只鸟鸟羽,随后抱怨它是不是吃胖了,有点沉。
神翠鸟愤怒地拍打羽毛,落在地上,变成愤怒的奇珍异宝阁阁主,她拍拍身上,那价值连城还会被渊海宗好好供起来的羽毛抖落一地??
“上来先讨论妙龄少女的体重作为开场白,您老了只配做孤寡老人。”
可惜被责备的人看上去压根不在乎她说的。
他只是冲着身后那扇半掩的门抬了抬下巴。
说好的神翠鸟,包治百病。
吾穷抬脚要往屋里走,走到一半猛地收住,突然转身问:“您先告诉我我好做好心理准备免得一会儿表现得太没礼貌??她穿衣服没?”
对此提问。
男人的全部反应只是动了动眼珠子。
“你是不是活腻了?”
吾穷语塞,心想怎么这就恼羞成怒了,真是的,搞那么纯情。
站在床榻边,一只巨大的彩鸟暴躁地来回踱步,时不时伸脑袋看睡得不省人事的人,正是晌午,她又肉眼可见地发起热来。
彩鸟展开了翅膀,而后像是要打架一样向旁边立着看得很认真的男人投责备一瞥。
宴歧接收到了它谴责的目光,懒洋洋地问:“怎么?”
彩鸟没搭理他。
自顾自地跳上被单,蹲在云天宗大师姐的肚子上,神翠鸟展开翅膀如拥抱住南扶光的脖子,在少女剑修的又一次梦呓中,入了她的梦。
梦中有兵荒马乱。
庞然大物占据梦境的中央。
几乎一比一复刻话本中关于旧世主所御的神秘巨兽的体型与环境,奇怪的长相使之不能称作是“巨兽”,好似用“怪物”更加妥当。
作为强行突入梦境的外人,吾穷如漂浮着的幽灵,并不能对“南扶光的噩梦”出手伤害任何事物,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怪物身上的疙瘩长成长长触角,那触角是金属质地如藤蔓,四处挥舞。
谢晦与鹿桑追着只白化开明兽而来。
谢允星的重剑挡住了那怪物进攻的第一步,下一瞬,南扶光从天而降??
原本哪怕是只看《三界包打听》的家伙也能倒背如流,接下来的画面应该是云天宗大师姐手中青光铸铁剑不敌怪物一击,然后击碎青光剑的那触角要了谢允星的命。
但在南扶光的梦境中,从天而降的她手中并不是什么青光剑,而是那把她师父的羽碎剑。
怪物的触角没能击碎她手中这把在她认知范畴内、三界六道内最好的剑。
谢允星没有死。
无尽焚天剑阵没有落下。
南扶光没有绝望中学会它。
杀死那怪物的是此时已然赶到的「翠鸟之巢」执法者与那神秘冒出的神木齐心协力,将那怪物撕成了碎片。
醒来后,吾穷变回奇珍异宝阁,与床榻边落座,她告诉男人,所谓的心因性发热并不是因为她目睹了谢允星的死。
而是她觉得谢允星的死跟她有关。
如果当初她手里的是比青光剑好上许多的剑,那根触手就不会轻易刺穿她的剑,从而杀了谢允星。
“这样的原因就算是拔除了短暂的病魔也会再次复发的。”
吾穷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能治得了心病吗?”
靠在床边的人没搭腔,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床上那人沉溺梦境不得清醒的模样,高热起时她面颊上又出了薄薄的?汗,而每日也就是这个时候她脸上会稍微有一点血色。
“什么意思,意思是现在我最好等她死了之后下一个轮回再回收吗?”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听上去非常冷酷。
吾穷嘴巴一张一合,第一时间原本想说“这样说是不是太绝情了”,但抬起头看到面前这人的脸色,她又识相地闭上嘴。
被褥中的人热得狠了发出断断续续的梦呓。
此时上一刻还在撩狠话“这个死了拉倒我等下回”的人动了,他仿若轻车熟路般伸手掀开了她的被子??
身上只着白色里衣,布料轻薄柔软其内隐约可见水色小衣。
当她蹙眉不耐烦地掀开自己的领口时,手腕被捉住,男人顺着床榻边缘坐下时,南扶光便像是感觉到了能让自己好过些的冷源,向他靠去。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说话声,那双烧的泛红的眼睁开,也只是飞快地扫了近在咫尺那双紧绷的下颚一眼。
“吵什么?”
沙哑的可怕的声音,呼出的鼻息就在男人下巴上拂过,抬手指尖她随意蹭了蹭他,也不知道是想要将那紧绷的线条安抚还是要推开他。
后者低了低头,只是冷着脸道,“没有。”
南扶光便不再搭话,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
昨日隔着双面镜都吓得鸟毛抖了一地,今日看到现场版,行云流水的操作让吾穷目瞪口呆。
意识到这绝对不是“等她死了轮回咱等下一个”那么简单的事,她退出了房间,去到宴歧在外面的住处,找到了被他遗忘在家的两只小猪。
毕竟其中一只是他们的智商天花板。
坐在院子中,一身淡黄色书生打扮衣衫、双目盲疾的纤细男子手抱一只在他怀里滚来滚去的小猪,耐心听完了穷描述关于南扶光的病症,没说话,偏转面容对准吾穷这边。
吾究急得嘴角起燎泡,叫了声“黄先生”。
似乎是觉得以前跟南扶光吵架吵的鸡飞狗跳的人如此着急的现象十分有趣,书生笑得眼弯起来,温柔道:“没关系,还有机会。”
吾穷心想等她投胎转世可不叫机会您别闹。
“刚刚回收那对双胞胎兄弟的其中一个难道没有提醒你们?想想他为什么死而有魄成鬼修,又找上了云天宗那位修士。”书生道,“都是因为那把冥阳炼。”
“旧主早就知道这件事,他自己没想起来吗?”
“没。”
“嗯?真的吗?”书生温和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茫然,“那他最近都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