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给我戴上

来，给我戴上

杨书记和张队长在这边嘀嘀咕咕，那边陈凡驾驶小游艇，短短几分钟，就越过废品回收公司、水利处等几家江边的单位，抵达位于上游的北城区江边。

看到熟悉的小树林，他便将速度放慢，缓缓驶向江边。

现在的长江水位已经减退，不仅距离江堤很远，还露出一片石滩。

未经人为改造的江边基本上就是三种环境，沙滩、石滩、泥滩。

最方便停靠的自然是沙滩，至于石滩，将就一下吧。

陈凡尽量找了个适合停靠的地方抛锚，不等船停稳，姜丽丽便跳上一块大石头，往前方跑去。

不远处，姜甜甜和一对中年夫妇快步往这边跑来，脸色兴奋中夹着几分焦急，可是他们都不敢大声呼喊，只是不自觉地又加快了脚步。

论年纪，他们都已经40出头，算本来年纪，陈凡还不到28，勉强喊声叔叔阿姨也说得过去。

姜丽丽又将一个包裹递给母亲，“妈，冬天你还要上街扫地，这个是我做的手套，也是狐狸皮的，戴着就不冷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评价又高了两分。

从头到尾，他连家庭背景提都不提。

他也是见过世面的，形形色色的人看过不少，此时打量陈凡，只觉得他乍一看上去没什么名人的架子，也没有文人的傲气，可腰板始终挺得笔直、看人的目光正而不邪、始终以微笑对人，而且行为动作都从心所欲、丝毫不顾及旁人的目光，便知道是个有傲骨的人。

其次嘛，便是想亲自见一见，两个女儿口中的天才少年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说着低下头，声音也低沉下来，“后来我姐中专毕业，被分配到供销社工作，有人介绍相亲，什么都谈好了，就等我姐满年龄了去领证，结果……”

坦荡不造作，可以。

先不管以后如何，至少到现在为止，这个年轻人跟自己的女儿止步于朋友关系，可办的事却远远超过朋友的责任范畴，无论如何，他都有必要出面说声谢谢。

姜甜甜在她另一边挽着她的胳膊，听着妹妹话里的酸涩，不禁幽幽叹了口气，将她的胳膊挽得更紧。

这个江团也差不多，虽说普遍行情是鱼不如肉，可碰上这种高档江鲜，也能卖出比肉贵很多的价格。

她赶紧抽了抽鼻子，转身便往小船走去。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偏偏有极少数人看不清形势、还沉浸在过去的时代中，上蹿下跳地反对。

这里能钓到鱼吗？

不知道，反正比在船上干等着强。

沈雪怡也轻轻点头，“我们应该跟他说声谢谢，这是最起码的礼数。”

这种鱼各地的叫法各有不同，有的地方叫鮰鱼、肥头、肥鱼，有的地方就叫江团。

她喃喃说道，“我记得听姐说过，她其实对那个男的没什么感觉，最多不讨厌，就是妈妈总是催着她，她才同意的，到分开那天，他们连手都没拉过。”

姜丽丽脸色微红，“这不是你吗，我可从来不跟别人说这些。”

只不过，他隐蔽地看了一眼小女儿，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如果是在变故之前，丽丽与他自然是天作之合，纵然是之前自己给大女儿精心挑选的那个所谓“英才”，也远远不如。

姜丽丽转头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介意？”

抱了几秒松开，姜丽丽将最后一个布包递给姐姐，笑道，“你就没有礼物啦，这个是我整理的数学学习资料，前面的都托小凡带给你啦，这是最后一份，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呀，别被我分数甩太多。”

陈凡将船开进流花河，往卢家湾方向驶去，随后看了看她，问道，“那块手表有什么意义吗？”

姜恒是技术出身，虽说工作多年逐渐磨得圆滑，可骨子里就喜欢直来直往，看见陈凡的做派，当即仰头大笑，“喜欢就收下，你要是假客套，我反倒觉得太假。”

姜丽丽五官挤成一团，脸色似乎能苦出水来，“一对是一对，可是、可是……”

陈凡拉着鱼线凑到眼前，顿时眉开眼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而且看着确实喜欢，陈凡便不再推脱，抬起头笑道，“叔叔、阿姨，那我就厚颜收下了。”

姜丽丽转头看着他，脸上满是茫然，“啊？”

说着将妹妹的肩膀搂住，笑道，“等你考上大学，那时候我们再去看你。”

姜丽丽转身看着他，“啊？”

陈凡猛地转头看着她，“啊？”

姜丽丽脸色也有些尴尬，“你别多心，那时候姐姐还在上学、没有毕业呢，也没有相亲，是妈妈想提前给她准备嫁妆，正好百货公司进了一批最新款的手表，她就买了一对，打算给她做结婚礼物用。”

沈雪怡拉着她的手，小声问道，“丽丽，跟妈妈说实话，你跟他……？”

如果今天没见到父母，可能也就这么过去了，但是见了一面之后，思念反而更加浓烈，要是陈凡能再带她过来，她当然会很开心。

有了收获，陈凡信心更足，又是一竿子甩下去。

陈凡怀疑他是不是对这台二手操舟机的质量信心不足，生怕跑到路上就歇菜，特意弄了两根船桨备用。

钓到江团，陈凡自然不会拿出去卖，他喜滋滋地掀开一块甲板，里面竟然是一个小鱼池，将鱼丢到里面，再从另一个甲板下翻出一只带绳子的小桶，打了一桶水上来倒进去，江团立刻开始游动。

随即走到船尾，打开后座椅下面的柜门，从里面拎出来一只一米长的布袋子，又翻出一只他自己做的马扎。

顿了一下，又说道，“你要是不放心，就让小莺她们陪着，我带她们一起出来。”

姜恒指了指还在钓鱼的陈凡，小声说道，“他对你这么照顾，我应该感谢感谢他。”

姜甜甜一看妹妹这样子，不由得抿抿嘴暗暗摇头，随后上前一步，对着陈凡说道，“小凡，这是我爸、我妈，……”

80年代初，江边城市就卖到10块钱一斤，其他地方更贵。

而长吻鮠就是江团的生物学名，也是四鲜之一，无论现在还是以后，野生江团都非常难得。

陈凡本来看着盒子上面的“上海”两个字，还有些不以为意。

她说着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酸涩，情不自禁地低下头，“他是大作家，马上又要去考研究生，而且有很大的把握，连江南大学的老师都看好他，别的地方不说，单单卢家湾里面，就不知道有多少好女生惦记着他，而我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知青，可不敢想。”

顿了一下，他又笑道，“我叫你小陈，可以吗？”

姜恒顿时一愣，“这么快？”

姜恒听到这话，心里满不是滋味，轻轻叹了口气，“是爸爸连累你了。”

他找陈凡说话，首先自然是表达感谢。

姜丽丽刚准备说话，不自觉地便红了脸，随即转身看了看父母，竟然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他手里拿着三转一响的票还没去买呢，钱就更不缺了，之所以一直没行动，就是感觉现在的表不好看，想着等哪天去了上海或首都，去买一块进口手表。

姜丽丽憋了好半天，才喃喃说道，“可是我听姐姐说她不想要了。”

陈凡嘴角微抽，“这种私密的事情就不要说了。”

其实不然，早在红楼梦里就有贾府中秋节吃大闸蟹的描述，还有专用的“蟹八件”，可见很多年前，大闸蟹就是高端食品，那个年代只不过是特殊情况而已。

话音刚落，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血气上涌、满脸发烫。

姜丽丽这时才回过神来，见姐姐将东西递给自己，便准备接过去，这时才看清楚手表，突然就瞪大眼睛，再猛地抬头看着姐姐。

姜丽丽眼波流转，等了几秒，便咧嘴笑道，“谢谢。”

姜恒一边在心里衡量，一边快步上前，伸出右手笑道，“小陈你好。”

姜丽丽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这样不好吧？”

说到最后一个字，便红了眼眶。

更别说两人的品格有如云泥之别。

姜丽丽闻言也看向陈凡，展颜笑了笑，轻轻点头，“我会的。”

看到陈凡的眼神，姜甜甜直接拿过母亲手里的盒子，推到他面前，笑着说道，“我听丽丽说过，你不买表，是因为商店里的表不好看，这款表虽然是几年前买的，却是上海牌最好看的表，你不会还看不上吧？”

要是算现在的年纪，那就更没问题了。

姜恒看着陈凡，暗暗点了点头。

其实刀鱼不算珍贵，只是后来因为捕捞过度而变得稀缺，大量的湖刀和海刀都在冒充江刀，除非是老饕，否则一般人都吃不出其中的口味差别，但价格就差了几十倍。

结果一支烟没抽完，陈凡就感觉到手上的鱼竿力度有变化，当即提着鱼竿缓缓抖劲，没怎么费力，就拉起来一条体型细长的鱼。

反正他又不差这点东西，大可不必拿人所好。

别的什么都不说，单凭这张脸，就不知道有吸引多少女孩子。

再次告别，姜丽丽跟在陈凡身后上了船。

小船上，陈凡转头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姜丽丽，笑着说道，“今天是星期天，等下个星期天，我再带你过来。”

姜丽丽点点头，再看了一眼父母，“爸、妈，我走啦。”

取下鱼钩，将鱼丢进鱼池，早已听到脚步声的他立刻站起身，装作刚看见的样子，放下鱼竿走过去，笑道，“聊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