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谦笑呵呵地道:“请你们帮忙出去传个消息,就说今日廷议,我因为得罪了内阁大学士,所以某大学士怀恨在心,决意痛下杀手,已是买通刺客百名,伺机报复,这消息一定要广而告之,让所有人都知道。”
徐寒愣了一下,才是道:“某内阁大学士莫不是杨廷和?堂弟,你今日又得罪了他?”
徐谦忙道:“某内阁大学士就是某内阁大学士,就传这个消息。”
徐勇道:“眼下内阁的大学士除了杨廷和还有谁?王学士已经病入膏盲,他哪有这个闲心?堂弟,有人要刺杀你?为何……”
徐谦本来是希望老爷子徐昌来传这个消息的,怕的就是徐昌过于关心要问东问西,现在听到两个堂兄也是如此,苦笑道:“这些事说了你们也不明白,放心,我绝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求你们把消息传出去,闹得满城皆知就成,事成之后,我请你们吃酒。”
徐谦这个人神神怪怪惯了的,徐寒、徐勇也就没有多问,虽然满腹都是疑心,不过晓得这个堂弟满肚子的鬼主意,也就应下来:“这事交给我们,保准明日就传得满城风雨。”
却说杨廷和在内阁下值,第一件事便是拜见王鳌,自称门生拜谒恩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今日被徐谦骂了个狗血淋头,本来杨廷和倒不是不想去探视,实在是内阁少了个王鳌之后,所有的事都积压在他的肩上,实在是抽不开身。
可是现在却是不同了,眼下这么多人说他忘恩负义,说他不尊师长,为了平息争议,他必须得表个态度出来。
王府的门丁拿着杨廷和的拜帖飞快送进去,过了好一会儿,王鳌的长子王芳便走出来,恭恭敬敬地给杨廷和行礼,道:“杨公光临寒舍,家父知道了很是高兴,特意命我来迎杨公,杨公,请进里说话。”
杨廷和的脸色温和,问道:“令尊病情如何?早就想来探视,无奈脱不开身,内阁的事你是晓得的,本来人手就不足,眼下令尊又是大病,哎……”
王芳忙道:“家父也是这样说的,他说杨公事忙,应当先紧着公务。”
二人一边说,一边到了厅中。
其实虽是得了不治之症,王鳌倒还不至于在病榻上一动不动,他听了杨廷和到来,连忙换了衣衫到厅中侯他,杨廷和一进厅中,看到王鳌形如销骨之态,顿时也是黯然不已,连忙上前,竟也不顾体面,行了个大礼,道:“王公……”
王鳌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他,道:“不必多礼,你我同朝为臣,岂……”
杨廷和顺势而起,深吸一口气,道:“虽是同朝为臣,可是王公大恩大德,介夫铭记在心。有些话不吐不快,若无王公,岂有介夫今日,只是……哎……”
王鳌露出笑容,道:“先坐下来说话。”
杨廷和先是搀着王鳌坐下,自己才侧坐一边,到了这个时候,什么争权夺利的心思都随着这病情烟消云散,这两个有过无数瓜葛恩怨的人坐在这里四目相对,杨廷和吁了口气,道:“闻知王公噩耗,介夫近日一直心神不宁,王公的身子近日好些了吗?”
王鳌笑吟吟地道:“好得很,你不必牵挂,倒是老夫现在不能视事,朝中的干系就都维系于你一人,你的担子不轻哪。”
杨廷和吁道:“这倒无妨,倒是王公不要有什么顾虑,安心养病才好。”
说到这里,二人俱都默然,竟是有点冷场,毕竟心里有了疙瘩,说起话来,再不可能如从前那般交心了,杨廷和心中生出些许悲意,突然道:“今日廷议,徐谦弹劾介夫不尊师长、排除异己,此事,王公听说了吗?”
“竟有此事?”王鳌愕然,随即冷峻不禁,像他这种人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过,阴谋诡计什么的早就习以为常,他只是不曾想到徐谦会用这种绝户的办法去‘自保’。细细一想,王鳌心里也不由暗暗赞叹,说起来,这个法子还真管用,不过话说回来,能使这种手段的人,这得面厚心黑、不择手段到什么地步,这个徐谦年纪轻轻,手段却是老辣,连王鳌都不由佩服。
杨廷和慢悠悠地道:“徐谦这人实在是诡计多端,王公怎么看?”
王鳌道:“此人虽有诡计,可毕竟只是竭力自保而已,杨……介夫,你听老夫一句话,犯不着和他为难,此人胸有韬略,其志不小,将来接替你我之人,必定是他了。何必非要鱼死网破呢?”
王鳌这算是向杨廷和求情,杨廷和却是道:“刘瑾岂不是也胸有韬略?其志难道小了吗?这个徐谦,老夫眼下虽拿他没有法子,可是迟早总要给他一点苦头。”
王鳌摇摇头,不由莞尔笑道:“你呀,就是咄咄逼人,从前是这个脾气,现在依然不改,教诲的话,老夫也不说了,我这已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多说也是无益。”
王鳌现出几分疲倦,什么功名利禄,什么争权夺利,到了他这个时候,一切都成了云烟,勾心斗角的事,他已是没了兴致,便站起来道:“老夫晓得你会来,你陪老夫到院子里走走吧,你我也算师生一场,好久没有一起走一走、说说话了,以后怕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今日,就算最后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