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即便是‘英勇就义’也要‘主动投身’的叶向高,不少年轻公子哥们的心间连连感叹着——“还是叶先生大义啊!”
……
太子终于来了,该上课了。
有着屏风的隔挡,伴读们又是回到了懒散状态,扇风的扇风,私下议论暗骂郭正域的更比比皆是。
张重辉几乎是刚一坐下,一旁的杨春元就凑了过来,一边拿着话本扇风,一边小声吐槽道:
“这狗日的仗着自己可能要入阁当阁老了,居然这般耀武扬威!瞧他那小人得志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内阁首辅呢!
还有那叶先生也真是笨,早他娘的不出来说话,郭先生都快骂完了他才出来找骂,这跟脱裤子放屁又有什么区别!”
杨春元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气的,原本白净的俊脸涨红不已,很难想象这样一张脸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你说郭正域要入阁了?”张重辉轻轻扇着扇子,颇为平静地问道。
“我说可能,可能!”杨春元再三强调完又道:
“眼下内阁不是只剩下一个朱阁老了吗,我听说,前些日子,那阁老被一众文官们给堵在了文渊阁出不去,最后他都被当众气哭了呢!
我看再这么下去,这朱阁老指定干不了多久了,内阁可不得再添人。而就眼下的形势来看,郭先生如此得太子青睐,入阁还不是早晚的事。”
“这样啊。”张重辉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只随口附和道:“那也是哦。”
杨春元见张重辉的反应如此冷淡,也没有再说这个话题的意思了,转而说起了他手里的话本。
“这是最近刚火起来的一个故事,好笑极了,你要不要瞧一瞧?”
张重辉摇了摇头,刚想要拒绝杨春元的好意推荐,却是听得对方说道:
“这个故事叫‘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讲了两个蠢货之间的愚蠢爱情,伱真不瞧瞧?”
“杜……十娘?”张重辉皱起了眉。
“是啊,杜十娘。”杨春元似乎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满腔都是表达欲的他,干脆把故事的内容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道:
“就说有一个叫杜十娘的青楼头牌妓女,生得貌美,富有才情,追求者无数。
可她却突然间跟脑子被驴踢了一样,看上了一个叫李甲的小白脸书生,然后……”
伴随着故事的进展,张重辉原本微皱的眉头越来越放松,待杨春元讲完后,他问了一句:
“不会是冯梦龙写的吧?”
“不知道啊。”杨春元摇头说道:
“我是去书肆看我自己写的书时,店家恰巧推荐了这个,我就顺道买来瞧瞧了。
讲实话,我觉得这个故事蠢得要死,那杜十娘当了那么多年妓女!
见识过那么多男人的千年老狐狸,还会被一个小白脸给骗成那样?简直毫无逻辑可言!
我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得罪了这个写书的,被其故意编排了这么一个蠢故事呢。”
张重辉:“……”
杨春元就这么低声唠叨了一下午,从一开始的骂郭正域,到后来的骂话本,说到最后总算是没再骂了,毕竟就快要散学了。
“张兄,今晚要不要去喝酒?”杨春元又一次邀请了起来,他专门补充道:
“这次是真喝酒,只有咱俩,没有冯犹龙和旁的人了。”
“不了。”张重辉拒绝道:“明日是我的生辰,我今儿得早点回去,明儿我也不来了。”
“啥?你生辰在明日?”杨春元惊呆了:“你不是五月初已经过了吗?”
“哦,我记错了。”张重辉淡淡道:“其实明日,七月二十一才是我真正的生辰。”
“那这么说来,你比我小才对啊!”杨春元更激动了:“我喊了你几个月的哥!你现在告诉我,你比我小?”
“嗯……”张重辉想了想:“这不挺好吗?显得你比我年轻啊。”
杨春元:“……”
“年轻是福。”张重辉一脸诚恳道:“仁甫,这福气我就让给你了,你可千万不要推脱我的好意啊,我也是为了你好。”
杨春元挠了挠脑袋,似乎觉得也有道理。
“嗯……好吧。可郭先生刚骂完我们你就去告假,你这不是上赶着去找死吗?”
“无妨,我有办法。”
……
时间一晃,到了第二天。
万历二十四年,七月二十一日。
这一日,张重辉的确没有来东宫。
看着空落落的隔壁座位,杨春元好一阵长长叹气,毕竟除了张重辉以外,也没有人愿意跟他说话了。
其余的伴读们也是在奇怪着,张重辉到底是怎么请到假的?
事情证明,张重辉压根就没有请假,他是直接旷了课。
得知这一消息的郭正域愤怒了,想他昨天才训完人,今天张重辉就敢旷课了!
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一时间,郭正域是既愤怒,又兴奋!
愤怒的是,张重辉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挑战他的威严!
兴奋的是,终于抓到张重辉的把柄,可以顺理成章的将这祸害给赶出东宫了!
然而,世事难料,就在郭正域准备用所谓的东宫规定,来强行赶走张重辉时,一封信的到来,让他瞬间汗流浃背了……
之所以让郭正域汗流浃背,是因为这封信上的字迹,与他的几乎一模一样!
然而这还不是重点,关键是信上的内容,居然是目前‘只泄露’给他自己一个人才知道的,皇帝密诏王锡爵回京一事!
再看最后,信上的三字署名——张明赫。
郭正域不知道这个在信中直言,要他亲自登门送生辰贺礼的‘张明赫’是谁,但他也能大概猜到了……
毕竟不久前,他才听杨春元喊着说,张重辉今日之所以没来,是在家过生辰……
……
傍晚,赵府门口。
携着厚礼前来给张重辉庆生的杨春元,在这里遇见了脸色发黑,却也同样携着礼品的郭正域。
“呦,郭先生,您咋也来了呀?”杨春元十分热情的上前打起了招呼,并且还关心询问道:
“您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啊?该不会是有病吧?”
郭正域不想搭理这个徒有外表的缺心眼学生,随便点了下头便不再搭理对方,让侍从交完礼品后,径直进了赵府。
……
进了赵府后,郭正域在赵家门房的带路之下,很快就找到了正在书房里头练字的张重辉。
“还真是用功啊!”郭正域刚一见面便是一声嘲讽。
郭正域本来还想再骂张重辉几句,可当他回想起那封信上,与他自己字迹相同的那些内容之后,他也只能是强行咽下讥讽话语,带着防备,故意套话问道:
“谁告诉你的?顾叔时?还是叶进卿?”
看着强压紧张,故作淡定的郭正域,张重辉轻轻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胸有成竹地轻笑着道:
“你应该问的,不是谁告诉我。
你应该问,我都还知道些什么。
亦或者说,你都还不知道些什么。”
郭正域顿时就瞪大了双眼,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张重辉,望着对方那从容到好似万事皆知的淡定笑容,没有设防的他脱口便是问道:
“难道说张诚他……?”
话出口时,郭正域才意识到自己由于太过激动而说漏了嘴,急忙闭口,却已经是于事无补了!
“哈哈哈!”
只见张重辉大笑着站起身来,豁然开朗间,戏谑道:
“域正郭,你果然还是那么笨,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都是骗你的!
不过,我现在就全都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