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修牙根绷紧,身上的衣裳湿濡濡地贴着肌肤,透着一股渗人的凉,可再冷也不及他听完钱宝坤那番话后骨子里渗出来的冷意。
棠宁曾经失忆,别说是铖王妃不知道,就连他也不曾知晓,府里上上下下谁都不曾提过。
二叔身亡那一年,他年岁不大,只知道府里丧事时棠宁也曾大病过一场,恰逢那时荣太傅也因丧女之痛病重几乎垂危,铖王妃日日守在荣太傅跟前寸步不敢离。
棠宁病的厉害时,大夫说她需要静养,祖母就带着她一起去了别庄养病足足近三个月,那段时间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宋瑾修还记得他曾去探望过棠宁几回,每次她都是躺在床上昏睡,或是有些神思不属,看上去木讷呆怔,可等到后来病愈之后祖母带着她回府时,没多久便又恢复成原本活泼的样子。
她记得二叔他们的死,记得小时候与他玩闹的事情,她提起二婶会掉眼泪,也记得关于府中的一切。
明明她从未表露过缺失了什么,她怎么可能会没了一段记忆?
宋瑾修紧握着拳心,想说萧厌他们是骗他,可冥冥之中却又有道声音告诉他,他们没有说谎。
他站在钱家大门前,只觉得后脊透着一股诡异的冷。
引泉见他出来就连忙迎了上来:“郎君,您怎么现在才出来,方才我看到那姓萧的阉贼抱着女郎走了,女郎好像有些不对劲……”话说到一半,凑近时才发现宋瑾修满身狼狈,惊愕道:“郎君,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衣裳全都湿了?”
这可是他们如今最好的衣裳,是郎君几乎将颜面落在地上才换回来的。
宋国公府被查抄之后什么都没剩下,宋瑾修出狱后也只有身上那一身勉强蔽体的衣物,可是他还要入朝,还要面圣,甚至还要跟朝中之人打交道,世人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他本就声名狼藉,若再衣衫褴褛只会叫人笑话。
宋瑾修只能豁出颜面,带着引泉去寻了那些往日旧友,想要借些银钱周转些时日,可往日个个与他交好之人,如今却都落井下石,他迫不得已只能找到了宋家族亲,可那些人厌恶他们丢了国公爵位,险些带累族中,人人对他避之不及。
后来还是个心软些的族兄看他可怜,施舍了一些碎银和旧衣给他,而宋瑾修来钱家,选的已经是里面最好的一件衣物。
“郎君,我们赶紧回去吧,这衣裳不能破了。”
引泉忙拉着宋瑾修就走。
宋瑾修垂着眼跟在他身后离开钱家,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半个字。
……
积云巷萧府,已经换了外衣的萧厌侧身站在鹤唳堂里,一头长发随意系在肩后,不远处的铜颈单足长鹤灯将他的影子拉的极长。
沧浪站在他身前说道:“宋瑾修从钱家出来之后,就直接回了落脚的地方,未曾去诏狱,不过他脸色很差,回去后就将他身边那小厮遣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
缙云迟疑:“督主,那宋瑾修会去问宋家人吗?”
萧厌眸中冷戾。:“他会。”
宋瑾修是个极为矛盾的人,他伪善也正直,凉薄却又多情。
他如果是个毫无底线的恶人,自然不会去探究当年往事,免得查出什么之后祸延己身,可他不是,他对棠宁有种古怪至极的愧疚,除非当年的事情他也知情,否则但凡宋家有蛛丝马迹,他都会主动查过去。
“派人盯紧了他,若去诏狱听清楚宋家人说过所有的话,还有当年宋熙夫妇遭遇意外之后,本督记得京兆府应该是去查过的,你去找吴怀一趟,将与此事有关的案宗全部取来。”
缙云点头:“是。”
外间安静下来,缙云和沧浪都退了下去,萧厌这才抬脚朝着不远处的屏扇后进去,绕过隔扇,就见秦娘子坐在床前。
“她如何了?”
萧厌朝着床边正在号脉的秦娘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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