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道士眯眼眸子,盯着云端变化多端,笑眯眯道:“堂堂重剑门掌门,也要装神弄鬼吗?”
云层渐散,雾气缥缈之间有一老者负手立于云端,脚踩一柄玄铁重剑,身姿飘逸,俨然一副美髯公的模样。
老者身形飘下,身前三柄玄剑浮空竖立,剑气盈足圆满。
只见长须老者轻轻抬臂,三把足有千斤重的铁剑轻巧飞入老者背后的三口剑鞘。
小荷花躲在道士身后,探出小脑袋,嘀咕道:“这老爷爷是谁啊?”
青衫道士百里长生平淡道:“重剑门的当代掌门,三剑师胡力士。”
小道士当即上前见礼,微笑道:“晚辈百里长生,见过胡老掌门。”
美髯公手捻遮颚长须,笑道:“长生小道长,好久不见。老夫清理门户让小道长看笑话了。”
“无妨,前辈此举大义灭亲,倒是替小道清除了隐患,这么说的话,还要谢过老掌门。”
“不必,胡侍剑断剑陪葬是他罪有应得,不过怎么说他也是我重剑门弟子,身为掌门,却不能不替他报仇雪恨。”
胡歌瞥了一眼百里长生,眼中杀意浓浓。
小道士将小女孩护在身后,啼笑皆非道:“人是你杀的,却要算在我头上,这是什么道理?”
胡掌门轻轻摇了摇头,笑道:“北海之战,剑都一役,剑道一门百年积攒的天数气运已尽,而阁下身背天下道家气运,将来注定要执掌天道,老夫此时出手,便是要接手中剑斩天道执掌剑门。”
“老掌门真会挑时机啊,如今剑仙西去,两剑道双双殒命,剑都四大剑宗名存实亡,小一辈里又没人能动摇您的地位,此时您借这个机会以复兴剑道之名镇压天下道统,便可顺理成章执掌剑道。”
百里长生轻声道:“只是天道一门非我一人,你们北陵朝皇宫里不就有一位既修剑也修道的大剑士许观礼吗?老掌门怎么不先找他的麻烦?”
长须盖住下颚的胡老掌门拂了拂袖,气定神闲道:“数月前,皇宫有过一战,老夫侥幸胜了他一招半式。”
“了不起,他可是大宗师。”
“你也是。”
百里小道士微微一笑。
“这般年纪就是入二境的长生境大宗师,你说我怎能放心?你若是登武榜,能站在你前头的人屈指可数,我朝若说能稳压你一头的,也许只有张圣人了。”
“真要动手?”
“老夫借天道砥砺剑道,其实也是走了凌剑仙的路子。”
小道士咳嗽一声,看了一眼小女孩,柔声道:“可以,不过要等我送这小姑娘回家。”
胡掌门长须扬起,平淡道:“老夫在紫极阁静待佳音。”
说罢胡剑师身负三剑毅然远去。
留下小女孩呆呆发问:“这老爷爷看起来很厉害,你能赢吗?”
青衫道士摸了摸小荷花的脑袋,笑眯眯道:“不知道,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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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陵朝廷有四姓豪门,遍布北方,根系盘根错节,世家门阀垄断王朝大小州郡,而在钓鱼城便是罗家一门独大,权势彪炳。
家主罗乐佛在京都任中书门下左仆射兼中书令,位高权重,八面威风,二爷罗菩提更是北陵军方新贵,洪北之战率领九门军大破海贼入侵,因军功升任大提督,入枢密院任枢密院副使,驻扎钓鱼城,统领四十万龙门铁骑,守京畿门户。
而三爷罗子布则是天下文坛泰斗孔丘先生的门下二弟子,入翰林院大学士,执掌北陵文运。其人更是儒道张清正的师弟。
政,军,文三路齐吃,罗家出了如此了得的三兄弟,难怪可以和有苏皇后作靠山的皇亲国戚杨家分庭抗礼,百里山曾与南宫家主南宫闻议及北陵朝政,言北朝之势与南朝无异,南朝君相争权,北朝则外戚专权。苏皇后一党根深蒂固,权倾朝野。军方其弟青山王杨广孝与军方首屈一指的枢密正使司马完颜相援,政界文坛又有杨家三位世家才子鼎力相助。
若非罗家一族与大将军左善世对北陵皇帝忠心耿耿、全力支持,北朝的局势恐怕早已动荡不安。能与北朝头号大将军并称帝党的左膀右臂,足见罗家一族的影响力在这钓鱼城乃至北陵朝廷中举足轻重。
钟鸣鼎食的门阀世族,对于底层的黎民百姓而言,犹如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鸿沟,其内庇护着诸多权贵显要、王孙公子,而在高墙之外,则是与天下苍生隔绝开来,其等级之森严令人慨叹。
当今王朝贵族大奉礼制,分化阶级,无事不得僭越,莫说平民百姓,就连州郡一级的地方父母官也深谙官大一级压死人的为官之道,不敢多做叨扰。
而今日松江府门前忽然出现了两个陌生的身影。
小荷花松开青衫道士的手,犹豫了一下,咬唇道:“我到家了。”
道士看了一眼宽大的龙纹金门,嗯了一声。
“我送你进去吧?”
小荷花摇摇头,抬起脑袋道:“你陪了我走了很远的路,接下来的路让我自己走吧。”
“怎么进去?”
小荷花撸起纤细手臂上的破布袖子,露出一块月牙胎记。
百里长生伸手去触碰,却被一团水花阻隔。
小姑娘双指一横,驱动雨后青石板路上的水渍聚水浮空成团。
青衫道士笑道:“小丫头还挺聪明的,这就学会了。这戏法叫取水术,想当初在山上有个笨蛋师弟求我半天让我教他,后来我教了他愣是没学会。”
小荷花得意道:“也不难,学武功才难。”
青衫道士扶住小女孩的肩膀,平淡道:“没那么难,等你什么时候回央州,我教你。”
小女孩伸出小指,“说话算数?”
小道士拉住小指,“算数。”
“我走了。” 百里长生洒脱一笑,刚转身没走两步便停下步子,问道:“那个……你知道,紫极阁在哪?”
“不去不行吗?”
这次换成道士摇头。
小荷花叹了口气,指了指西边,“往西走十里便到,以前听娘说,那是一座城中最大点兵楼台。”
百里长生笑道:“小姑娘记性不错。”
小荷花愣了愣,往破旧的衣裳里一阵捣鼓,翻出一支断了一半的劣质红杈子递给小道士,抿嘴道:“离别不知道何时再能相见,这杈子是我哥哥送给我的,既然我回家了,就送给你。”
小道士同样先是一愣,随后看着小女孩眼睛里清澈的坚定眼神,不好说什么,只能收下杈子,然后从袖中掏出一个铜铃铛放入小姑娘的小手中。
“这是什么?”
“养风铃,传讯用的,若遇上麻烦摇一摇,我就会出现。”
小荷花路露出一个好看的笑颜,
“长生哥哥,你是个好道士,别死了。”
“嗯,都活的好好的。”
两人分道扬镳,小女孩孤身入兵马府,小道士只身入城西紫极点将台。
千里归家,终需一别。
小女孩眼含泪花,直面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