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一章:卫家父与子(2 / 2)

艳客劫 小鱼大心 3109 字 17天前

卫丞相微愣,唤了一声:“南衣?”

曲南一的笔微停,缓缓抬起头,看向卫丞相。

一滴血,从他的眼角滑处,分割了脸颊,最终顺着下颚滴落到竹简上,又覆盖住了一个颜字。满竹简的颜字,字字充满力道。

卫丞相大惊失色,深出双手,一把掐住曲南一的双臂,撕心裂肺地喊道:“南衣!你这是要折磨死自己,然后逼死为父吗?!”

曲南一慢慢垂下眼睑,将视线重新落回到竹简上,提起笔,写下最后一个颜字,然后一边卷起竹简,一边神色如常地问道:“父亲可曾请仵作验看过娘的尸体?”

卫丞相道:“看过。仵作说,你娘亲确实中了毒,但却死在静脉尽断上。那个妖女,生生震碎了你娘的心脉!”

曲南一站起身,向外走去。

他的背影,自始至终挺得笔直,但那衣袍,却显得越发空荡起来。

卫丞相虽然心痛曲南一,却更是怒其不争。他暴怒,抓起砚台,狠狠地摔在地面,怒吼道:“你且去寻那妖女的埋身处,我定将其暴晒鞭尸!”

曲南一脚步微顿,慢慢会过头,看向卫丞相,沙哑道:“逼死自己的儿子,能让你更有成就感,你尽管去做。”

卫丞相气了个倒仰。

曲南一回过头,夹着书简,从众生肖面前走过。面对众多可怜至极的嘴脸,他竟目不斜视。大千世界千奇百怪,他却独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一步步独行,不与人共。因为,那个可以与他游戏人间的人,不在了。他用了何种剧毒,他是知道的。他求一个同死,却不能。他要等她十八年,甚至连去翻看她坟的勇气都没有。唯有这样,他才会怀揣期望,让自己相信,她不会死,只不过是骗他而已。红莲妖物如此厉害,都没能要她性命,他……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凡人罢了。胡颜走了,拿走了“血龙麟”,连最后一点儿念想都不给他,却要他等十八年。十八年,看似弹指间,却是画地为牢,逃不过度日如年。

曲南一抬腿蹬上第二辆马车,阻断了所有在暗中窥视的目光。

车帘放下,将艳阳切割成日与夜,两个极端。

曲南一独自坐在车厢里,抱着竹简,闭上了眼睛。

卫丞相返回到自己的房间,抱出一个天青色的瓷罐,蹬上第一辆马车,坐进车厢里。

他用手抚摸着瓷罐,眸光温柔缱绻,唇角染着笑容。

马车滚滚前行,他轻声细语,好似与人聊天:“南衣六岁时,你不留一言离开,我也恨你多年,却非要等你回来,合家团圆。你再次出现,却是我假死之时。阿歌,你心中一直惦念着我,是不是?直到你死,我方知,你竟是妖女的暗祭。

呵……现在想来,你之所以离开,定是因为我曾言,最恨祭司之流。有些事,没有与你说,我并非父母亲生,只是他们的养子。我五岁时,险些饿死街头,被灵姨收养,带到一处十分隐秘的地方。我很害怕,唯有一位姐姐来陪我玩。后来,灵姨因为收养我,被责打了三十鞭,不得不送我离开。因为,我发誓,一定要救走灵姨。

我汲汲营营多年,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却……终究错过了上一次飞鸿殿的更替换代。灵姨和小姐姐皆不知所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谁曾想,你竟然也是飞鸿殿的人。呵…… 曲歌,眼前着又要选取大祭司了。飞鸿殿到底还要害多少人?!如果说,胡颜才是真正的大祭司,那么飞鸿殿那位,又是谁?当初将你带走之人,就是胡颜吧?她是不是折磨你了?是不是不许你再见我们父子俩?如此恶毒之人,定遭天谴!

曲歌,飞鸿殿的水,太深了。我们不掺合了,好不好?我们一家人,终于在一起了。我们回长安,我会扶持南衣当上宰相,然后…… 与你相伴,走过这天下间的山山水水。如果累了、走不动了,我们就葬在一起。多好…… ”

卫丞相的眼中有泪水滑落,滴在青瓷罐子上,飞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卫丞相用手擦拭掉青瓷瓶上的眼泪,道:“南衣毒杀妖女,却抱着同死的心思。妖女救了南衣后,不知所踪。花道长说,妖女死了,我确是不信的。身为大祭司,哪里那么容易死?也许,我错了,她并不是以为你的背叛才下手杀你。你可知,咱们的儿子,让我去检查你的尸体。他怀疑…… 是他毒杀了你。阿歌,我为相这么多年,看到过很多不能眼见为实的事。心中明明知晓所谓的答案未必就是事实,却已然不能开口说些什么。咱们的儿子,中了恨绝蛊。唯有仇恨,方能让他活下去。若不能让他恨妖女,就让他恨我好了。”

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妖女有妖女的不得已,我有我的苦衷。哪怕妖女对你下手,是为了南衣,我也……恨她!曲歌,妖女一定会去杀了假大祭司,夺回大祭司之位。呵……此事,定然不会如此简单。必有一场腥风血雨在等着她。我不会再对付她,也不会帮她,更不会逼南衣对她继续出手。他是我们的儿子,不能再为妖女流下血泪。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当志在四方!曲歌…… 曲歌…… 我们回长安,我们…… 回家…… ”

卫丞相怨曲南一对胡颜用情至深,却不知,有些东西是遗传在骨头里的,永远无法改变。曲南一的痴,何尝不是卫丞相的痴?父子二人,简直如出一辙。谓当局者迷,便是这个道理。

曲南一一走,六合县里好似突然空了很大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