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喜之余,他也知道自己这些部将看不出个所以然,所以便直接说道:“在我们党项和西域诸国,对于所谓的皇血正统,并不怎么看重,谁的兵强马壮,自然谁说了算。但你们不知道,在中土王朝,能最终做龙椅的那位,不只是要兵强马壮压过其他人,最关键的,还要名正言顺,所谓的正统。”
细封洪齐面对的这些部将都是眉头微皱,一脸怀疑的模样。
他们当然也知晓一些中土王朝的历史,但总觉得细封洪齐所说的太过夸张。
“中土皇朝的皇帝都是真龙天子,讲究君权天授,意思是说,哪怕你靠拳头夺得了天下,最终还是要这天地认为你是真龙天子,你才是名正言顺的做了皇帝,否则万民不服,都觉得你是窃位。”细封洪齐此时心情极好,只是鼻孔里轻哼了两声,便接着道:“当然所谓的天地,和拓跋氏那些佛宗日夜诵经祭拜的那些神佛一样,他们自己也都没有见过,不过这规矩就是规矩,好歹要想些法子让万民觉得这皇位是得到了天地的承认。这种认与不认,一般只纠结于这开国的皇帝。”
细封氏这几名将领纷纷点头。
这些话他们倒是真的听得懂。
就是老子真正的做了皇帝之后,他的儿子,孙子,那些寻常百姓就不会觉得血脉不正,不够正统。
“妙就妙在萧衍的确是抢了前朝皇帝的皇位,他若是谋反不成,在南朝也就是个乱贼。”
细封洪齐笑道:“林意这份文书,明意是哭诉自己遭遇不公,拼死报国却蒙受冤屈,但实则却是将南朝那些民众的想法往这上面引,隐隐就是说萧衍自己不过就是个抢夺了皇位的强盗,说他不是真正的天子,如此倒行逆施,天意都看不过去。最毒辣之处是,以往中土王朝的皇帝,若是起兵从别人的手中夺了皇位,很多都会粉饰一番,譬如先立个前朝血脉正统的皇亲国戚为傀儡,接着再逼那傀儡皇帝借天意传给自己。或者就是搞些虚而类似神迹的手段,比如天降祥瑞,又或者大兴祭祀,告天求得正统。但萧衍在登基之后大约觉得前朝暴戾,自己已经足够得民心,所以这些手段倒是没有做什么,这便正好给了林意可乘之机。”
兵者,诡道也。他这么评论林意的时候,倒是没觉得自己是在贬低林意,反而是在夸奖。
他此时也的确是觉得林意是真的聪明,而且不愧是经历旧朝新朝变换的建康将门之后,对于萧衍的疏漏之处,以及民间的一些非议,恐怕是清楚的很。
事实上也
是如此,萧衍虽然仁政,广修佛寺,但其实民间对他大修佛寺其实颇有微词,而且建康一带之前大多数人并不信奉佛宗,哪怕是那些佛宗大能评论萧衍是圣重,在那些民众的心中,这些佛宗大能恐怕也不能代表天命。
“这文书在南朝传开,不只是说皇帝对功劳甚重的边将不公,而且是直接质疑他并非真命天子,如此一来,林大将军和南朝皇帝是真正的决裂。对于我们而言,这才是真正的大喜。”
细封洪齐此时也不管手下这人懂不懂,他彻底松了一口气,道:“南朝的重兵都在云集在北边,我们党项这一带边境,南朝皇帝哪怕是想彻底封锁,最多能凑齐个十万军队?这些军队能有什么用,林大将军和南朝皇帝在这边境真正厮杀起来,我们的边贸根本就不用再顾及南朝皇帝的脸色。南朝皇帝对边区的控制原本就弱,那些州郡的望族,难道会有好处不捞?更何况林大将军有大量的灵冰,在此乱世,还有什么宝物比他的灵冰更动人心?这是无尽的军资,南朝皇帝简直是神志不清才下了这一招昏棋。”
“这…”
又是先前那名性情最直的将领满心搞不懂了,他忍不住看着细封洪齐问道:“我听闻南朝皇帝也不是笨人,若是笨人,他也不可能从一州刺史起兵到夺了皇位。这听来混账…他怎么会下这样的昏棋?”
“这身在皇位,也如在大船之上,水推船走,也是身不由己,恐怕也是迫于形势。”细封洪齐微嘲的笑笑,他此时倒是真正有些了解当时萧衍的心情,“他终究是靠了他母后得了皇位,现在他母后自命天下无敌,大开杀戒,他又不可能杀了他母后,而且恐怕想杀也杀不了,如此一来,他应该担忧民心有变,所以他就索性顺着他母后的意思,赶紧将他母后想杀的人全部杀个干净。”
那名将领重重点了点头,有些佩服,“也的确是个虎狼似的人物。”
细封洪齐自然赞同,只是以目前的情形来看,他觉得林意几乎占尽天时地利,不太可能会败。
“准备车马,我要去达尔般城。”他下令道。
这几名将领顿时大惊,“去达尔般城作甚?”
“这些道理我是想的清楚,但我生怕其余各族的人脑袋发昏想不清楚,我一路过去,便将这些道理帮他们理理清楚。以免他们短视,被南朝皇帝的人收买。”
细封洪齐笑了起来,道:“现在替林大将军做得越多,将来哪怕林大将军最不济,也是和南朝割据,有的是好处。而且若是战事一起,我们这岩羊城太过接近边境,远离这里,是保命要紧。”
几名将领的面色顿时有些古怪,原来说了半天,还是怕死。
细封洪齐知道他们心思,却不生气,只是笑道:“若论打仗,细封英山都在我之上,我擅长谋略和游说,这便是物尽其用。林大将军聪明,他知道大战将起,内部一心最为重要,所以将来论功行赏,我的功劳必定不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