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的逐鹿原,大地颤动不停,以至无数屋舍上的瓦片都颠颠跳跳,最后纷纷滑落掉在街道或院落中,连同瓦片上的积雪,尽皆摔得粉碎,像忽然凋零的白落梅。
一间间房舍楼阁内梦中人惊醒,于是灯烛盏盏渐次点亮,像漫天繁星,映出无数绰绰人影,慌慌张张,急急忙忙,如临大敌。
逐鹿原上一次这般震动,还是数月之前,两座天下大军对峙城外,那赫然景象历历在目,岂敢忘怀。故而城内甲胄兵马,以及守城将士应变及时调动有序,从四面八方街道汇向城门,那些不曾值守刚被惊醒的,也很快披衣穿甲,就近加入了阵列。
不消多久,这大地震动所带来的影响,竟达到了举城列阵的效果规模。
“满城尽兵甲。”那位肩抗万户侯的天醒神将依然镇定自若,丝毫未受影响,也似并不担忧自己的处境,他咧嘴笑道,“逐鹿原兵多将少,大家心知肚明。你就算搬来救兵,也不过是徒增尸骨,何苦来哉呢?”
老酒头微微一笑:“那可不见得。”
老酒头声音刚落,便见一把飞剑刺破黑夜而来,悄无声息。寒芒未到,剑招先至,那飞剑陡然幻化出二十四道剑影,各被一名虚幻的独臂老者握于手中,刹那之间便各出一招,合计二十四剑招齐至,均是无上绝妙的剑术,将那天醒神将侯困于剑招之中,避无可避。
……
布衣楼内,计都玄首微微沉吟,竟似已猜到天刀断千劫入城而来,忽而笑道:“原来如此。断千劫,的确是个不错的对手。”
莫相期听闻,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老舟子前辈,后者微微点了点头以示安心,她才重新收回视线,盯着那又瘸又拐的瘦小老者,心神再度紧绷起来。
化外天计都玄首,异族百将策高手曾排名第三,亦是亲手教出了十大高手第二的天醒神将翦,他的存在或者说地位,等同曾在世的天机老人,是天下之智集大成者。
当初父亲提及此人,用了一个恰当的比喻。说如果将化外天比作一个疆土无尽的帝国王朝,那号称神裔仙罗的百将策第一高手子就是权掌天下高居明堂的帝王君主,而天醒神将月相宫宫主翦则会是运筹帷幄的一国之相。
莫相期以往对乱世劫知之甚少,异族高手百将策排名,也是布衣楼里的前辈们捣鼓出来的册子,里面绝大多数名谱都是闻所未闻。而计都玄首师,这几个字眼也是乱世劫之战前后不久,从父亲口中听述而来。
言虽寥寥,多为不详,但却让莫相期记忆深刻,不敢擅忘。因为天醒神将师的名字,就刻在父亲莫七难的袍底,时时警惕。
只是莫相期怎么也不会想到,大名鼎鼎的计都玄首此刻就这般如梦似幻的坐在自己眼前,瘦骨嶙峋还跛着脚,瞧着就像是流落街头数十年无家可归的矜寡老人。
老舟子抱着船桨,走到计都玄首临近的位置就坐,趁手的‘兵器’就搁在茶盏旁:“有个消息,据说百将策排名第二的天醒神将翦曾率众围杀过白知秋和李星云,不知当不当真?”
老舟子开口之前,若有深意地瞧了莫相期一眼。
莫相期面露迟疑和犹豫,她自然读懂老舟子前辈的眼神,欲领着布衣楼众撤去,又不忍留老舟子一人面对计都玄首这等强敌,一时竟犹豫起来。
那计都玄首微微笑道:“足下不必试探。老头子如今不复巅峰,为救我那徒儿,修为早已跌出十大高手之列,如今纸糊的化劫下境,难合你摆渡人一招之敌,除了残存的名声唬人之外,倒是真没什么可怕的。”
他话虽如此说,布衣楼内众听者却是一个字也不信,不敢信。
莫说天醒神将师只剩化劫下境修为,便是真的境界全失,又岂可掉以轻心视作等闲?与天机老人齐肩并论的人物,又能教出异族化外天第二高手那般的徒儿,而今放弃执棋者的身份主动入局,将自己当做身先士卒的棋子,值此两座天下乱世劫争之际,这种反常的行为和举动,不得不令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