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许广陵却被它这次的回答给震惊了。
对一个大宗师来说,也是难得地震惊,“灵魂?”
鉴天镜没有回答,但是不知道它做了什么,下一刻,小房间中那些丝丝缕缕的薄雾以一种映象的方式出现在许广陵的识域中,然后让他如看着自己的意识内容一般,读取。
一段段景象。
或模糊,或清晰。
或完整,或残漏。
而片刻之后,许广陵了解了很多事。
关于那个亡者生前的。
其中大概最完整最清晰的一段,是亡者和床下的老妇人当初结婚后不久,他在寺庙里跟着里面的师傅学了一首诗,一首简短的情诗,然后回家念给老妇人听。
那时的老妇人还不是老妇人。
那时的亡者也不是步向衰老走向死亡的亡者。
他们都很年轻。
许广陵看到的一对年轻人的影像比较模糊,但不模糊的是,那种幸福的味道。
当年的幸福,一直延绵至今。
延绵到跨越了生死。
或许,也不是延绵,而是当一个人死亡之后,他的意识中那些生前最为浓烈的片断,如同封藏了几十年然后终于开了封的酒。
一切轻浮和燥切都不在。
独有醇厚,从中散发出来。
许广陵读取和感受着这样一份特殊的记忆。
其实亡者的一生很简单,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乡民,而且是这样一个极僻野的地方,他的一生也没外出闯荡过,一生中,最基本的活动场所,也就是这个小镇,以及外头几十里地的一个较大的镇子,还有那里的寺庙。
以及,放羊。
少年,中年,老年,都就这样地过来了。
没有浩瀚,没有广博,没有激烈,也没有玄奇,一切都那么平平淡淡,简简单单。
但就在这份平淡和简单面前,许广陵少有地沉凝。
或许,让他沉凝的,不是这份平淡和简单本身,而是生和死之间的界限?
这样说其实也不太对。
一时间,无以言述。
“这意识碎片,后续会怎样变化?”静静地站立着,良久之后,许广陵这般问道。
“散逸”。
鉴天镜的这回答并不出乎许广陵的意料或者说判断,但紧接着,鉴天镜又补充了一句,“如果附近有新生儿,一定的机率,这碎片的碎片,其中的一些,会被新生儿吸取”。
许广陵又震惊了。
“这……”
他甚至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果是一个大学者的意识碎片被一个新生儿吸取?”
问着这话,许广陵意识中此刻泛起的,是清朝袁枚《随园诗话》里的一句话。
“书到今生读已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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