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既然儿子有了章程,萧皇后这会儿也不慌了。
尤其此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的,他们既然早已洞悉对方的意图,自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萧皇后经过这一会儿时间,人也冷静了下来。
她去了紫檀木嵌玉质山水图案的牙床上坐下,又恢复了一贯高贵的模样。
“你也不要慌,这事儿到底如何暂且还有待商榷,你们不是妇人,自然不懂妇人的心思。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萧九娘不一定会愿意将自己的儿子过继给太子。”
成王不赞同这种说法:“就算她不愿意又能怎样,若是五皇弟愿意呢她还能拗得过五皇弟”说到底,成王虽对萧九娘有所警惕,但还是不怎么瞧得起女人。在他的想法中,于大业之时,一切还得去看主心骨的男人。
这个道理倒是不假,但凡事还有例外呢
萧皇后讥讽一勾唇:“人人都说穆家人出情种,上一辈落在了你父皇身上,这一辈儿恐怕是落在了楚王那个残废身上,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他护一个女人护得这么紧。你可别小瞧了女人对男人的影响力,你父皇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不待成王说话,她又道:“母后这么说倒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提醒你罢了,若真是东宫那边真有这种打算,你们可以在萧九娘身上下些功夫。”
成王点了点头。
母子二人又商谈了一会儿具体细节,成王才离开了和鸾殿。
若论起成王和赵王之间的关系,那真是一本说不清道不明的烂帐。
两人斗起来的时候,可以斗得像乌眼鸡似的,但若论起默契,两人也是不差的。这么多年争斗下来,两人没少对对方下死守,但同样也有联手的时候,早有针对太子之举,这几年两人也没少合起伙来对付楚王这个大敌。
从麟德殿离开后,赵王自然要送刘贵妃回宫的。这自然是个幌子,说到底不过是赵王有些疑惑,想找刘贵妃拿主意还差不多。
刘贵妃当年也是魏王府的老人,自然知晓承元帝今日态度突然转变的原因。告诉赵王后,赵王自是恼恨太子闲得没事找事,又恨楚王太会巴结太子,竟让太子那短命鬼为他儿子做脸至此。
承元帝为落楚王颜面,在楚王府大摆满月宴那日,给赵王府成王府上两名庶子赐了名,穆梵年纪比穆弘大上一些。若论皇长孙,自然是穆梵当之无愧。只是前有楚王府的皇长孙,碍于这其间的一些事情,早先以皇长孙论之的众人,皆对皇长孙一词再不言提。赵王虽打了想利用皇长孙造势的想法,无奈没人敢捧场也是一种烦恼。
这次逢了万寿节,这么好的露脸机会,赵王可是期待已久。
成王府的穆弘他是知晓的,亲娘生他的时候难产而亡,从小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存在,成王府也就管着他不饿死算了,可没有专门命人让人教养过他,自然不能与他的穆梵相比。
其实穆梵早几年的待遇也没有比穆弘好到哪里去,承元帝厌恶两人,成王赵王本是处心积虑,谁知落了空,这庶皇孙更是成了让人提都提不得的存在。上面主子都如此了,下面人自然也不会太上心。唯独有一点区别,穆梵的亲娘没死,母子俩相依为命,倒也在赵王府里安稳的活了下来。
这一遭咸鱼大翻身,穆梵母子俩的地位在赵王府里,一夕之间从地到天。这冷落已久的儿子突然进入赵王眼底,赵王这才发现,儿子居然让他亲娘教养的不差。
其实穆梵亲娘乃是一地位低下的姬妾,又怎么可能会教养儿子,但是凡事都有对比,有成王府的那个穆弘衬托,穆梵可不是还算被教养的不错,至少在人前不露怯,这大概就是矮子中间拔高个的道理吧。
且赵王也想过了,与他人不能比,但只要能比过成王府的穆弘,他的儿子这次的风头就出定了。哪知半路杀出个还是吃奶的穆晟,有太子为其做脸,所有的风头都被那该死的楚王给抢了去。
与和鸾殿那边相同,只是这边是赵王发怒,刘贵妃从中劝解。
这母子二人也没谈论什么,刘贵妃将儿子安抚下,就让他离开了。赵王刚踏出纯和殿大门,就看见一个眼熟的内侍从他面前经过,他微微一皱眉头,使了个眼神,身边服侍的内侍便迎了过去。
之后内侍回来禀报,说成王约他明日详谈。
赵王并不意外是这个结果,只是什么事让对方如此之急迫,竟然都等不及出了宫再递话,赵王虽未多言,到底心里藏了一抹忧虑。
次日,赵王和成王两人约了一处隐秘的地方见面,其间到底谈了什么,没人知道。
七月的天,正是炎热的时候,长安城内的空气因为高温仿佛凝固了也似,却无端的刮起一阵微风,带起了些许波澜。
流言起始于人们私下里的议论,那日万寿节虽许多人都没有资格参与,但当时情形却被众人所得知。尤其当日太子的行举,以及承元帝异常的表现,都透露出一丝端倪来。
本是大家私下里的议论,也不知是谁异想天开,突然提出了太子想过继楚王府的嫡长子的说法。这异想天开之人是谁,暂时无从查明,但这流言却是传出来了,且越传越广,越传越大。
毕竟这件事可是非同小可,这么多年来长安城内各家各府俱都紧盯着承元帝的动作,承元帝的心思是昭然若揭的,可太子身子骨不争气也是事实。若是照着这么发展下去,赵王成王之间必出一人,将会是最后的大统继承者。
从龙之功人人都想得,但里头的风险也是毋庸置疑的,聪明者谋而后动,可世间历来都少不了投机取巧者,这些人个个心里都有一本帐,这本帐内容如何暂且不论,如今突然横空杀出一个太子想过继楚王府嫡长子的说法,为未来的大方向平添了无尽的变数。
一时间,长安城内风云变色,面上大家都镇定自若,实则内里如何那也只有各人自己心里清楚。
总而言之,最近长安城内颇有些躁动的意味,这么热的天本该是该避暑的去避暑,能少出门的少出门,却似乎完全并没有这种迹象,大家纷纷热络起举办各种诗会茶会来,各家各府上走动也频繁了起来。
等流言传到九娘的耳朵里的时候,该知道的人似乎都知道了,好像九娘这个做娘的才是局外人。
象牙丝编制的玉簟上,俯爬着一个小奶娃。
肥嘟嘟的白嫩身子,仅着了一个大红色的小肚兜,更显藕节似的胳膊腿儿雪白可爱。他爬得有些吃力,胖嘟嘟的小手半撑在玉簟上,小脖子使劲往上扬,扬了几下,似乎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嘴里噢了一声又摔回玉簟上。
他的小脸儿很胖,俯爬的姿势将他的小脸都挤得变形了,可惜坐在他对面的亲娘却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平添了几分凄楚可怜。不过奶娃也是十分坚强的,也没哭。他倒是没哭,可一旁看着莲芳受不了了,赶忙上前一步将其抱了起来,给他翻了一个身,让他仰躺在玉簟上。
莲枝欲言又止地看了九娘一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这动静惊醒了九娘,让她恍过神来,看着大睁着眼瞅着自己的儿子,她一把将小木木抱了过来,近乎无声的低喃了一句:“谁也不能夺走我的儿子”
之后她将小木木交给了莲芳,又吩咐莲枝帮她更衣梳妆,之后带着人往前院去了。
九娘走后,莲芳无奈的看着怀里的小主子,满脸愁容。
“你说程家娘子说的那话是真的吗”
话说出口,她才反应过来她问的对象是小灿。
与小翠比起来,小灿年纪要小上一点,平日里从表面上来看,也是一个端端正正的小姑娘。却唯独有一点,小灿不爱说话,极不爱说话,除非是九娘和楚王问她,若不然她一天连一句话都说不到。
今日出了奇,小灿居然回答了:“不知道,不过外面流言传得很大。”顿了顿,她又道:“你也别担心,王妃自有章程。”
莲芳点了点头,又感叹:“哎,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这是九娘第一次涉足楚王的外书房,她素来明白内外有别的道理,所以对楚王的公务以及他平日里干了什么,只要楚王不说,她从不主动询问,也不插言。
殿下对王妃的看重,楚王府上下众所皆知,所以当九娘来到外书房时,守在门外的人只是犹豫了一下,却并未拦下她。
九娘闯进去的时候,楚王正在跟人议事,见她突然到来,楚王只是微微一愣,便命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屋中的人纷纷退了出去,转眼间屋中便只剩了夫妻二人。常顺从外面将门阖上,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眼神略显忧郁的望了里头一眼。
“有事”
“这件事是你干的”
两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楚王眉心一蹙,问:“你说什么”
九娘梗着脖子,直直的看着楚王,“就是外面都说太子想过继木木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楚王面色一冷,狭长的眼微眯起来:“你为何认为是本王干的”
九娘一看楚王这动作,就知晓他生气了,但还是一咬下唇,指控道:“除了你,还能有别人当日太子所言早就说要给木木备一份大礼,你让我把那些东西都给木木用了,那日万寿节你特意吩咐让我给木木穿上那身衣裳,还有万寿节那日太子的行举”
“就算撇除这一切都不去看,赵王和成王那边不可能会对此事乐见其成,他们就算看出了什么,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宣扬出来。要知道若是这事成了,他们可就全盘皆输了。至于其他人更不会,这明显就是一个炮筒子,谁捅出去谁就是众矢之的。只有你,只有你有这个嫌疑,先造势,然后说动太子,或是你和太子早有默契,借此引起一些大臣们推波助澜,好达到你们彼此的目的。”
而这个目的就是把她儿子过继给太子,太子有了子嗣,又将楚王拉到了一条船上,而楚王得利更大,等于这皇位握在了他的手上。
九娘越说越激动,她对楚王的手段太清楚了,从来是不动声色,但一动便是一击毙命。且步步为营,很多时候你根本看不出他做了什么,只有事情发生之后,才恍然大悟,可为时已晚。
她也曾在心里替楚王开解过,可想过来想过去,除了楚王她实在想不出来还有其他人。流言会传成这副模样,定然少不了背后有人推波助澜。
那么此人是谁不言而喻。
九娘并不知道楚王上辈子是如何得到皇位的,但这辈子与上辈子相差太大,上辈子楚王未登基之前,一直没有大婚,自然也没有子嗣诞下。但这辈子出现了她这个意外,楚王大婚了,有了嫡长子了,会利用儿子迂回得到皇位,以他的心性也不是不可能。
上辈子楚王就算得到了皇位,也饱受了非议,虽表面上没人说什么,但私下里有不少人议论楚王居心叵测,借着腿疾博得太子另眼相看,最后却害死了太子,气死了承元帝,斗倒了赵王成王,才得到了那个位置。
毕竟楚王一直是不良于行的,却在最后安稳无恙的站了起来,并登上那个宝座,甭管这种说法到底是真是假,楚王本来不能走,突然能走了,这更是证实了那些揣测。
与楚王相识以来,楚王待自己的不同,九娘十分清楚。尤其两人大婚以来,夫妻极为恩爱,这让她更是忽视了楚王的本性。
而这件事的发生,就宛若一盆冷水浇在了九娘的头上,她突然发现楚王不光是自己的丈夫,他还是一个潜藏在暗里的猎人,他的目标是那个位置,谋得是大业。他对那皇位的执念有多么深,再也没有比活了两辈子的九娘更为清楚,为此牺牲自己的儿子,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以抉择之事。
更何况,这并不算是牺牲,甚至是双赢。